闵循这样的人,生出来就含着金汤勺,一生骄傲,没受过什么挫折和委屈,如果救下他,他却沦为再不能习武的废人,还不知道要怎么作天作地的搞事情。更何况,夏祎也舍不得他伤到分毫,他身上的这些铁钉已经够让他心疼的了。
外泄的功力想要回收谈何容易,夏祎动用禁术,以自己的功力和性命相抵才勉强成功,顺道打通闵循身上一直以来凝滞的气血,助他大熔延术功法大成,这才是导致夏祎死亡的真正原因。
弥留之际,夏祎倒在闵循怀里,被他紧紧抱着,高一声低一声呼唤,却做不出回应。他似乎又感觉到闵循身上那种温暖,像温温的泉水,流入四肢百骸。
他终于不冷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坐在前往地府的船上,眼前全是浓重的雾气,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船行驶的不太平稳,起起伏伏,颠簸许久才停下来。
然后他听见有人说话,是个女人的声音。
“……怎么来了?”
“这又是谁……”
“……你要做什么?”
他猜测,这个应该是孟婆。
不过孟婆不都劝人喝汤的么?这是什么奇怪的台词?
有个鬼在他身边,连声询问什么,声音忽近忽远,听不真切。夏祎只听清三个字:同命蛊。
不过,这和孟婆对话的鬼的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耳熟是耳熟,认真去想,却又记不起来到底是谁。
不一会儿,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进他嘴里,夏祎尝到味道,是血。
他下意识要吐,却被一个更温热的东西堵住了嘴,那东西又粗暴又温柔地撬开他的牙关,在他嘴里攻城略池,把更多的血喂给他。
夏祎想说“放肆!”,作为浮玉峰之主,他何曾被人这般欺辱,但他实在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没法动弹,昏昏沉沉间只能任人施为。
一代大佬落地府被小鬼欺。
他好气。
孟婆又说话了,“……你完全不必如此,属下觉得……”
那个鬼脾气特别大,很大声地吼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他活着!”
声音焦急到极点,似乎下一刻就要控制不住哭出来。
夏祎迟钝地想,看来这还是个死的不怎么甘心,有心愿未了的鬼。
他反思自我,发现自己似乎也有心愿没了。
忘记和闵循坦白,以及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罢了,没说也好,闵循不知道,说不定要忘记他就不那么费劲。夏祎舍不得他受伤,舍不得他抑郁,更舍不得造成这伤害和抑郁的凶手是自己。
船又摇摇晃晃开起来了,夏祎孤零零一个人,蜷在船上,抱住自己。想到他很快就要喝孟婆汤,过奈何桥,转世投胎,再也记不得这个傻子,他就后知后觉的有些难过。
如此浑浑噩噩不知又过了多久,船开开停停,他身边的鬼跪在好几个“判官”面前,苦苦哀求,“师父,师父我知道您老人家肯定有办法救他,求求您,您就帮徒儿这一回,以后徒儿全都听您的,好不好?……”
哀求不成,这个鬼又扬言威胁道,“……我已和他种下同命蛊,这个媳妇您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他现在死了,儿子也立马死给您看!”
被他威胁的“判官”好生生气,怒喝,“逆子尔敢!”
“判官”原地转来转去,听语气是被气狠了,“……老子不求你光宗耀祖,不管你成天在外头胡闹,只求你好生找个正经的姑娘,生个孙子……我好同你娘交代,结果你!……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哦,听起来还是个有后门的情种鬼。
可是这个鬼为什么老是跟在他身边?安静些也就罢了,还这么吵,吵得他死在无法忍受。
又过一些时间后,夏祎感觉自己被扔进什么滚烫的东西里,浑身百穴犹如刀剑刺透,痛入骨髓。
看来死后感觉不到疼之类的话都是骗人的,他生前干过不少坏事,这是被定罪处刑了。
“刑罚”持续了很久,苦涩的“孟婆汤”也一碗接一碗灌了许多,夏祎即便是个没什么脾气的鬼,也终于受不了。
他一直蒙在黑暗里,想在转世之前好好看看,到底都是谁折磨了自己这么长时间。
睁眼时耀眼的白光刺得他眼睛疼。
都做鬼了,这眼疾还跟着他,真是好惨……
夏祎还没感慨完,就被一连叠声的“少主!少主人醒了!公子终于醒了!醒了醒了醒了!”语气很像产婆跑出产房,兴高采烈地朝男主人喊“生了生了!终于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喊得他脑子里扎了针一样刺疼。
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的夏祎终于勉强看清了眼前之人。
熟悉到一笔一划刻在心里的样貌,此刻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虽然瘦了许多,狼狈了许多,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他不敢置信,“……闵……循……?”
对方一把抱住他,兴奋得快要发狂,“是我!是我!”
夏祎有些懵。
他在快要被闵循勒得喘不上来气的当口,终于问出心中疑惑,“我这是……投胎成你的儿子了吗?”
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