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给南风梳洗完,惯例拿着柔软的白绫要给他系上。南风躲开,“以后就别戴这束缚的东西了。”
林竹奇怪,“您不是怕光?”
“没有之前那么严重。”
林竹便把白绫收了起来,伸出巴掌张开五指在南风迟缓朦胧的眼睛前一挥,“公子当真还一点都看不见吗?”为何最近总有一种隐隐的觉得他在装瞎的感觉?
南风眼睛一横,“找死?”
林竹赶紧收手溜人。
过一会儿,他拎着买菜的篮子又晃过来。
“公子今日想吃什么?傻农夫不在,可以腾出手来多做些您喜欢的菜。”
“吃什么不打紧。”早起天凉,又是个阴天,南风理了理膝上的狐裘,把自己裹暖和些,“你的药都制好了?”
“昨晚全都制成药丸,封在梨花树下,三日启一次,一日一丸,如此连吃六个月,配合针灸和心法,坚持不断,公子这病自然就好了。”
南风皱眉,“什么时候才不用吃这些东西,烦都烦死。”
林竹笑他,“慕雁元正是体谅公子不爱喝苦涩的汤药,才换成药丸,方便携带,也好吞咽。”
“嚼碎了一样难吃。”
林竹觉得自家公子讨厌吃药的样子很是娇气可爱,不过他不敢笑话,要是傻农夫在说不定还能和公子调笑两句。不过话说回来,正是因为那劳什子傻农夫才闹出这么多事,让他不得不让四大部主多留几天,把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赶出四方城,要是傻农夫被什么事绊住脚,或者被他的属下喊回去,永远别回来就好了……
他关好门,去集市买菜去了。
林凌确认林竹已走远,四大部主还没接人,趁着这绝佳的时机进了小院。
南风感觉到眼前微风一动,有人破空出现,站在他的面前。
“你镇日困在这四方小院里,难道不无聊吗?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对方这自来熟的开场白把南风准备说的话给打乱了。
“不回答就是默认,走吧。”
“等……”一下。
南风一愣神,整个人已经离开木轮椅子,飞在空中了。
林凌没有抱他或背他,不过是轻轻握着他的手腕,南风就如同自己施展轻功那般稳稳起伏挪动,周身被浑厚的功力笼罩,将他整个人都托住了。
“功夫不错。”南风夸奖。
“谬赞,雕虫小技而已。”林凌看他一眼,“你倒是很镇定嘛,不问我带你去什么地方,也丝毫不见慌乱。”
“你方才不是说了,带我出去走走。”
“不怕不回来了吗?”
“不怕。林竹会来接我回去的。”
林凌心中啧啧叹惜,这可怜的人儿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心里还惦记着那狼心狗肺的小厮呢!
林凌的轻功十二岁时便臻化境,比闵循还早半年,如今更是上天下地如入无人之境,他带着南风几个起落便已快走出四方城。正在满城搜寻林凌的四大部主觉察到有附近有不寻常的功法波动,四下一看,吓得浑身汗毛“唰”地立了起来。
他们还在慢悠悠思考怎么把这厮赶出四方城,结果人家倒好,直接带着主子打算跑了!
林凌的车马停在四方城外,眼看就要到了,却被人拦了下来。
司晨熙还从没见如此胆大包天的,气得脖子都红了,“大胆狂徒!还不放人!”
林凌笑道,“我不放又如何?”
容荷怒喝,“狂徒,你可知你抓的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无知小厮买给夏祎的无辜之人么?小爷我就见不得这样强取豪夺的行径,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一回,偏把人带走。”
四大部主:“???”
这人似乎对他们有什么误解。
四脸懵逼的几个人中尚盛蒙最先反应过来,“你当真要与浮玉峰为敌?”
尚盛蒙声音一出,强大的声波震得人肺腑发疼。林凌将南风往背后藏了藏,护他不被震伤。
“我江南林家还没有怕过谁,今日我偏要与浮玉峰为敌,与夏祎为敌,你们又奈我何?”林凌的声波功比尚盛蒙的高出不止一个等级,直接将四大部主震得变了脸色。说完这话,林凌再不耽搁,担心一会儿林竹来了,人一多更不好走,便高声一喊,“居灵!”喊完就跑。
容荷高声道,“你喊天王老子都没用!”挥着鞭子直接杀过去。
城墙上突然出现虚空剑阵,万千剑光犹如倾盆大雨,围着四大部主挂起密密的帷幕,剑气锋利无比,剑芒刺得人双目锐疼,睁不开眼,一时将四大部主困住了。
城墙上有个抱着剑的少女这时才懒洋洋答应了一声,“在这儿听你们废话半天了,要走赶紧的。”
“多谢!”
“记得一百万两!”
“记得这家伙的药,埋在梨花树底下呢!”
一来一往三两句话间,林凌已经把南风塞进马车里,自己骑了马,带着人就跑。
司晨熙也是使剑的,看到这大气磅礴的剑阵,脸色微变,“这是……方天缠丝阵?你是闵循那个副管家?”
“不错不错,还算有人识货。”居灵满意地点点头。
同是两位大佬座下高手,人家一个小姑娘的剑阵居然同时困住他们四个,容荷心里极度不平衡,“居灵,你可想清楚了,你今日阻拦我等,便是闵循与夏祎公然宣战,后果可不是你我能够担待的!”
“拿人钱财,对不住,几位陪我耗些时间再走吧。”
四大部主齐亮兵器,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挑衅,他们已经动了杀心。
“不自量力!”
林凌骑着马跑了十来里路,觉得身后的马车太慢了,都发挥不出他汗血宝马坐骑的威力,他停下来,撩起马车帘子问,“会不会骑马?”
南风反问,“你觉得呢?”
林凌看了看他的眼睛,拍了拍脑门,“老是忘记你看不见……来。”他伸手再次抓住南风的手腕,将人一拉一提,直接放在马背上,紧接着他自己也翻身坐了上去。幸而他的汗血马膘肥体壮生的高大,托两个成年男人也不见腿软。林凌双臂一合将南风锁在身前,“坐稳。”马鞭一扬,宝马风驰电掣般奔跑起来。
一直无话的南风突然问,“什么一百万两?”
“刚刚那小姑娘帮我拖住夏祎的人,我得付给她一百万两的酬金。”
这么贵的酬金啊……
“她是寂冬的人?”
“是。”
南风想了想,又问,“难道是寂冬用一百万两把我卖给你了?”
林凌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哎呦这人可真可爱啊!
两人同乘一骑,挨得极近,虽然马上颠簸,声音却是听得清的。
林凌故意哄他,“差不多吧。”
南风叹气,“就一百万两就卖了……”
“难道你觉得自己能卖得更贵?”林凌很意外了,“卖多少才合适?”
“至少得再翻十倍吧。”
“一千万?”林凌更惊,“小妙人儿你可真敢开口。即便是上国国库也经不起这样敲诈的呀!”
上国君主真给自己一千万两,自己还不一定乐意见他呢。南风心想。
“这是要去哪里?”
“一个好地方,新城。”
“怎么突然想起带我去新城?”
林凌觉得一直把他瞒在鼓里也不好,总得让他长点心眼,不然以后别人给块糖说两句好听的就跟着走了如何是好?这么一想,他便把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简要说了。
南风:“…………”
林凌严肃地教育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以后可别谁都相信,这次要是没有我,你可就落在夏祎魔头手里了,那魔头比大魔头闵循可怕多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经此一劫,你自己以后也要多提防一些,可记住了?”
南风:“…………”
疯疯癫癫的殷雪璃,瞎话连篇的慕雁元,傻里傻气的林凌,还有城墙上那个见钱眼开的小姑娘,为什么寂冬净交些傻乎乎的朋友?
“你是江南林家的人么?”
林凌很自豪,还有点点感动,南风居然能在方才那么紧急的情况下留意这么小的细节,看来还是很在乎他的嘛。
“正是!”
南风说得很小声,“其实夏祎没有你说的那么坏的……”
他说的小声,但林凌听得一清二楚,气得伸手在他脑门上一戳,“方才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你亲眼见过夏祎?没见过就断言他是好人?我该说你单纯还是说你傻?”
“难道你见过夏祎本人?”
林凌理直气壮,“我当然见过!那人生得青面獠牙,奇丑无比,冷酷无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千万不要被江湖中那些传闻给骗了,那都是他的属下编出来骗像你这种傻子的!”
南风:“…………”
和这个傻子说话好累哦。
过了好一会儿,南风才又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忐忑颤抖,当然也有可能是马背上本来就颠簸的厉害听错了也未可知。林凌听见他问,“在寂冬心里,夏祎也是这样的形象吗?”
“当然也是啊!”林凌笃定地说,“我和他是好兄弟铁哥们儿,从小一起长大,他心里想什么我最清楚了,说不定还不及我描绘的这般呢!”
林凌心想,闵循和夏祎不对付是天下皆知的事,有这么一位让闵循食不知味夜不安寝的劲敌在,闵循只怕是要恨死夏祎了,在他心里,夏祎定是个五大三粗、大字不识、嗜杀成性、满身黑毛、一拳下去把人锤成肉饼的莽汉,毫无风度可言。
他津津有味地给南风传递着自以为是的幻想,听得南风心口奇堵无比,只想拿根针线把这家伙的嘴缝起来。
汗血宝马一日千里,他们一早离开四方城,还不到中午就到了新城,新城早已接到林凌的通知,候在城门处,直接将人接入林凌在新城的府邸。
林凌带南风跑了这一路,风尘仆仆,不需吩咐,自有下人引二人去重新梳洗,换上新衣。之后侍女们将南风送到府邸中坐落在园林后山半山腰的摘星阁,林凌在那儿等着他一起吃午饭。
各色菜肴自是怎么奢华精致怎么来,林凌说,“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准备了一些,你喜欢的,我便让人记下。以后想吃什么,只管给下人说便是,你便把此处当成你的家,自在些,不要拘束。”
南风刚泡过汤泉,浑身暖乎乎的,又裹在上等的狐裘中,整个人松软慵懒,他并不饿,也没在听林凌废话,兀自托着下巴看着摘星阁下的府邸。不止是府邸,摘星阁地理位置极好,视野颇佳,整个新城都尽收眼底。
林凌见他对菜食毫无兴趣,反而“盯着”远处瞧,心念一动,起身走到他身边,稳着声音,把声色放得低沉些,“看到了吗?这都是本座为你打下的江山,只要能搏你一笑,本座把它都送于你也无妨。”
南风:“…………”
“府邸挺大。”这点他不否认,“你的?”
“自然。”
林凌在新城的宅子和园林占了整个江州五分之一,真真是雕梁画栋,碧瓦朱甍,穷奢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