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我妈说了我们的事。”祁嘉亦说,“她说尊重我们,见面的时间由我们决定。你有什么想法?”
没想到会突然提这个,顿了顿,项绥拿起筷子,“再说吧。”她还要回德国一趟,现在时间肯定确定不下来。
“还有,”她敛着眉眼吃着饭,说,“我去医院看望的人是我爸。”
祁嘉亦还没从她上一个回答带给他的黯淡里回过神来,没想到她会突然间跟他提起这个。
“但是我们不会公开相认,我妈也不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不会让她知道。”项绥,“你们是没有机会认识的,所以你也可以当没有这回事。”
项绥把什么话都说了,祁嘉亦望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
良久,
“你还有我。”他缓缓开口,嗓音磁性,声线比少年时沉稳成熟不少。
项绥握筷子的手动作有短暂的停顿。她抬眼,与祁嘉亦透着沉痛复杂的黑眸交汇。
她们家是因为之前的事才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局面,祁嘉亦大抵是联想到的,所以他看她的目光才有那样浓郁到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但其实,她跟家里的关系成现在这样,她已经没有都归咎到他们身上了。那时候以为自己杀了唐大山,怕给蒋家招惹麻烦,所以没敢回去,但如今得知她跟唐大山的死没有关系,她也没有回去的契机。就算十四年前没有因为他们的出现打乱她逃跑的计划,她自己按计划顺利出来了,她也不一定有契机回蒋家。那个时候凤盈已经病了,情绪如透薄的玻璃一碰即碎,比现在更不能激动受刺激。十二岁的她已经懂事了,现在会顾虑的事情,那时候的她也会。
项绥低下头用筷子挑着饭粒入口,轻描淡写,“我不跟他们相认,现在是我自己的选择了,你不用把责任揽在身上。”
还以为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是在安慰我吗?”祁嘉亦凝着她目光温和,眸底是极淡的戏谑一闪而过。
“不是。”项绥想也不想。他这话好像又是带着调戏的意味,她皱了皱眉,克制。
祁嘉亦当然也没想过得到她肯定的回答。看她汤碗空了一半,他探身过去给她添满。
“我欠你很多,也愧欠你爸妈。”他说,语气里有些遗憾,“我娶了你,他们就是我的岳父岳母,但是我连女婿的基本礼节都没尽过。”
项绥垂着眼吃饭,没答,对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可以回答的。她十二岁以后在国外长大,但对中国的婚俗习惯还是稍有了解。可一直做好不回蒋家的心理准备,她根本没敢想象过她领着结婚对象上门的画面。如今她的结婚对象还是祁嘉亦,这更是她不敢想象的。所以他口中所谓的女婿对岳父岳母的礼节,她不是很在乎。她知道她爸会懂。
晚上祁嘉亦没到书房办公,竟然比项绥先一步上|床。也没睡,就是靠着床头在看杂志。
项绥用手抖着吹干的头发进屋的时候没想到他在,待冷不丁余光瞧见床上坐着的人,她步子不自觉便顿了下,但很快又若无其事继续往里走。
搬进来后,两人的气氛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微妙,对话比没决定结婚前还要少。
项绥知道原因主要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为了和缓气氛,祁嘉亦已经反常地比他们没有乱七八糟的牵扯时话多,倒是她,对他爱答不理冷冷淡淡的。
虽说是祁嘉亦一直在纠缠她,但婚事是自己考虑后应下的,所以在结婚的问题上,他们其实是平等的关系。是她理不清自己的脑子。
他们从在榆临市重遇开始,彼此间的牵扯就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复杂,她到后来,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祁嘉亦了,无形中似是在试探地接受着,但又真情实感地抗拒着,以致公事公办地只是认命或妥协般跟他成了夫妻,却话都不想跟他多说几句。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床头柜,掀了被子上床。一躺下,就感觉枕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滞了下,手往枕头下探去。
摸出来一只贝壳。她询问的目光看向祁嘉亦。
“在索际岛的时候捡的,本来是要送给你的,后来忘了。”祁嘉亦还是靠着床头坐着,低垂着眉眼看她,眼角噙着笑意,“还刻了名字。”本来只刻了他的,后来项绥回德国,他对她的感情压抑得慌无法排解的时候就会看着这只贝壳出神,不知怎么的,又加了她的名字上去。无聊得那些小年轻的把戏,他一度对自己这种幼稚的行为不齿。
掌心确实能隐约感觉到壳面的刻痕,她看了眼,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他恐怕不太明白他这个人以及他们的关系之于这种原本是情侣间的小浪漫的事情有多不搭。她面无表情把贝壳推到他那边,“不要。”闭上眼睛睡觉。
她要是满心欢喜一脸娇羞收下才反常,况且本来也是看她表情总是寡淡没事找事拿来逗她的。祁嘉亦不气不恼,低笑了下,把杂志和贝壳一起放到床头柜上,探身过去关项绥那边的床头灯。能感觉到被子下项绥的身体僵了僵。他恍若未察,把自己这边的床头灯也关了躺下去。
时间其实还很早,才刚过九点半。项绥是没什么事可做,也为了避免和祁嘉亦相对无言才早早睡觉,她没想到祁嘉亦竟然比她还早回房。两人第一次在双方都清醒时同床共枕,满室黑暗,听觉便格外灵敏,彼此间的呼吸声都能听到。这种状态是尴尬让人不知所措的,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不自在的因子。
这是于她而言很魔幻的场景,项绥脑子有点热,思绪也杂乱无章。心情难以言表,很多想法在脑海闪过,她什么都抓不住。应该是怅惘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诡异的是,她心脏禁不住鼓动得有些快,她屏着气,似乎有一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