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房间刹那陷入了安静。
这样的安静与沉默,是宁烊意料之中的,但即便如此,当他看见姜破诧异的眼神时,他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什么?”好半晌,姜破才从惊讶中回神,呆呆地问。
“对我来说,和男生睡一张床,就像普通男人和女人睡一起一样,会有生理反应。”短短几秒,宁烊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不带一丝波澜的语气说,“也就是别人常说的......同性恋。”
姜破:“……”
“懂了么?懂了就快点滚下去。”
宁烊掀开被子,低垂的睫毛挡住了眼底深邃的幽光,让他看上去有点近乎无情的冷漠。
姜破后知后觉感到有点冷。
他下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而秋末的深夜恰好有一点微凉。
这个瞬间,他几乎想脱口而出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脸冲旁边一偏,狠狠打了个喷嚏。
……
宁烊目送姜破走出房间,关上门,伪装了半天的名为“冷静”的面具终于在黑暗里四分五裂。
他将自己拍到床上,脸重重埋在被子里,窒息了好半天才转头透了口气。
关于性取向这个秘密,宁烊独自藏了四五年。连他最亲近的朋友徐楠、甚至连他妈妈都不知道,却在这种最不合时宜最不合地点的时候告诉了姜破。
——青少年喝酒的十大危害,易兴奋、易上头、智商易减半,老蔡果然没有危言耸听。
后半夜是怎么睡着的宁烊已经不记得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感觉有点头重脚轻,坐起一看,发现自己居然以脸冲下趴在被子上的姿势睡了半夜。
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鼻子塞住了,吞咽的时候喉咙又干又痛。
宁烊抵着唇轻轻难受地咳了几声,简直哭笑不得——居然感冒了。
真是福不双行祸不单至。
他换了昨天的校服,把客房整理干净,被子枕头以及洗漱杯都放回原位,拖到不能再拖,这才深吸口气,开门下楼。
此时此刻,他内心的后悔无以言表。
但比起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宁烊更尴尬的是他等会儿还要和姜破一起去学校。
要是昨天没跟他回家就好了……不,要是昨天没喝酒就好了。
“烊烊起来啦!早上想吃什么?阿姨包了荠菜饺子,还有玉米粥和燕麦饼,想吃什么就吃,别客气哈!”张嫂从厨房探出头,笑着打招呼。
“嗯,谢谢阿姨。”宁烊瞥了眼餐桌,姜破还没下来,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哟,声音怎么了?不会是感冒了吧!”张嫂赶忙擦了擦手,走过来用手背碰了下宁烊的额头,“还好还好,烧倒是没烧,是不是昨天晚上睡觉踢被子啦?”
宁烊:“……”
比踢被子更严重。
是他把被子给盖了。
“没事阿姨,就是着了点凉,不严重。”宁烊说。
张嫂道:“别看现在不严重,之后发烧生病怎么办?你先吃饭,我去给你泡点板蓝根喝,预防一下也好。”
宁烊吸了吸堵了半边的鼻子,刚想去餐厅随便吃点什么,一楼一个房间就传来了开门声。
他身体一僵,心脏陡然不争气地跳起来,很想就这样装作没听见,然后赶快溜走。
但他现在刚在人家家里借宿一晚,早上起来就翻脸不认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喏,现在看见了,你满意了吧?”姜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这老太太,自己孙子不看,非要看孙子的同学干什么?”
“当然要看看喽,我乖孙子第一次把同学带回家,奶奶认识一下怎么了——哎哟你别扶我啦,奶奶走路稳着呢!”
这声音和上次姜破微信语音里的一模一样。
宁烊转过身,看见姜破扶着一个两鬓微白的老太太走过来,愣了下,目光不自觉看向姜破。
姜破介绍说:“这我奶奶,昨天睡得早,今天知道你来了,非要见见你。”
“哎呀,这小男孩儿长得可真好看!”姜奶奶年纪虽然六十多了,但看上去并不显老,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
宁烊打招呼道:“奶奶好。”
“哎,好好好。今年多大啦?和破破一个学校吗?小乖乖哟,这脸蛋儿真白。”
姜奶奶高兴问了一连串问题,差点把宁烊家户口扒个底儿掉。
连姜破都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奶奶,你再说下去,他连早饭都没时间吃了。”
“啊?还没吃早饭哪?不吃早饭可不行呐!”姜奶奶一听着急了,连忙拉着宁烊去餐厅,“都怪我这张碎嘴,哎哟,小乖乖,破破快给他多夹点吃的!”
姜破今天起的早,已经吃过早饭了,这会儿纯粹是陪聊。
闻言他抽了双筷子,从盘子里夹起一只饺子,还非常贴心地蘸了醋,放到宁烊碗里,说道:“小乖乖多吃点。”
宁烊:“……”
虽然他这语气挺欠揍的,但宁烊不知怎的竟然微微松了口气。
至少姜破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而对他的态度产生变化。
吃完饭,宁烊喝了春丽阿姨泡的板蓝根,在姜奶奶不舍的注视下走出院子。
这里不愧是南阳城最豪华的别墅区,走在路上基本连个人都遇不见,来往都是豪车。人工养殖的莲花池清澈见底,隐约可见一尾尾小金鱼,鸟雀从头顶飞过,没入一旁的竹林,阳光洒在地面,照出两个少年互相依偎的身影。
一切都让这个清晨变得更加美好起来。
宁烊看着他们两人的影子因为错位而紧贴,心里竟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
“夏天的时候,这个莲花池才叫好看,现在都被连根拔了,光秃秃的。”姜破低头在手机上叫车,路过荷花池时开口说了句。
“……嗯。”宁烊说,“有莲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