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
纪连翘眼神倏然亮起来,一把抓住谢斩道:“你还记得公主受伤之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斩眉心微动,似有所感:“天崩地陷——”
“百灵山从中裂了一条大缝。”
“什么意思?”谢斩并未跟上纪连翘的思路,纪连翘却已做出了安排:“公主有同倏晏致不停轮守,玉琢和白无咒也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事。明天我们偷偷潜回百灵宫,我要看看那裂开的百灵山里究竟有什么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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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
晏致醉倒在屋顶,被风息半抱着带回寝殿下榻。他烂醉如泥,酒品却好,并不胡言乱语也不撒酒疯,安安静静地任由安置。风息帮他除了衣袜,又打了热水为他擦身,被默默服侍着这一切的晏致无知无觉,只在穿衣服时出了意外,泛着槐花清香的嘴唇擦过风息的颈侧,竟然还嘟囔了句“美人”。
纵使闭着眼睛,晏致的一双凤目也是明显上挑的,黑色羽睫浓密挺翘。风息沉默地注视着他,微微俯身,在晏致右眼上亲了亲。
正在日月榻前维系灵力的同倏打了个哈欠。要不是见到了传说中的惊雷,他这趟来得可太亏了,损耗的灵力不知道要闭关多久才能填上。他们所设的医阵乃世间罕见的春日宴,顾名思义,是以至纯至净的灵力为伤者强续生命。这样的医阵,但凡手上沾染太多血腥便无法负担。他和晏致都是医者,晏致虽兼伏魔除妖,但持身正而神识清,是上仙门中难见的顶级仙命仙格。
只是少了风息守阵,同倏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
怪只怪风息杀戮太重。
这些念头只是如闪电般划过同倏脑内。他叹息一声,复又闭目盘坐,却瞬间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那是很细微的察觉,几乎就和人撞断一根蛛丝差不多。可人体经络是何等精密,而同倏又是何等的高手。他无声地撤掌起身,如一片白纸般飘然而至榻边,袖内轻风掠起白色的薄纱帷帐,露出日月惨淡却绝美的容颜。
让同倏心惊肉跳的是,日月公主——睁开了眼。
这绝不可能。
春日宴虽号称天下第一医阵,但枯木逢春尚待时日,何况一个将死之人再续经脉?以他和晏致的计划,最起码需登上半个月。这才第一日——不,只是半日!
同倏无声地观察着日月,发现她虽然醒了,却没有反应,也没有意识。
难道——他心头一颤,全身紧绷,垂于袖中的手已经捏好了诀——
有人,有杀戮极重之人靠近了公主的寝殿。
同倏无声地跃至梁上,掌风横扫,将屋内烛火尽数熄灭。整座大殿陷入黑寂之中,唯有冰晶灵床发出幽幽的绿莹莹的光。
脚步声响,同倏隐约觉得不对劲。来人莫非并非高手?直到一人步入大厅,爽朗而富有威严的嗓音传出,同倏才反应过来——
是宓水王。
“来人!发生何事?公主寝殿灯怎么全灭了?”
同倏轻盈跃下,挥袖之间灯火复燃,他作揖,不冷不热地说:“向王上请罪,烛火是在下不小心所为。”
宓水王血腥味重不重并无所谓,他是日月的血亲,又是人间帝王,不在此阵排斥之列。那又是谁呢?同倏思索着,宓水王却已经发现了蹊跷,大喜道:“我儿,我儿醒了?!”疾行至日月榻边,高兴得声音发抖,马上便想伸手触碰,被同倏及时拦下——
“王上恕罪,公主并未痊愈,这只是治疗所带来的应激反应。”
宓水王脸色沉下来,碍于玫瑰堂的威名,他却不好发作。踱了两步,恳请道:“孤王思女心切,同护可否让我与日月单独相处片刻?”
同倏针一般的目光审视着宓水王,半晌,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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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轮守后半夜,却迎来了意外的客人。
她迎了数步:“纪公子?”
纪迢微微一笑:“玉琢,好久不见,你已经从小姑娘变得这么高了。”
玉琢手足无措。她被公主所救,名字却是纪公子赐的。他那时说,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虽是一介女流,但玉琢自小流浪却未失善心本心,将来长大定是个女君子。
玉琢在夜色中看着纪迢,只觉得陌生又熟悉,心中怀着仰慕、敬爱与敬畏的复杂情绪,轻声问:“纪公子,你怎么来了?”
纪迢道:“新月之夜,我想与你叙叙旧。你还记得我托付给你的大事吗?”
玉琢随着他的脚步向宫殿外走去,两人并肩而行,她微微偏过头仰望着纪迢,一向冷静固执的神情有了一丝动容:“玉琢终身不敢忘。”
爱护公主,保护公主,守护公主——这就是纪公子离去前嘱托给她的大事。
纪迢微微一笑:“那现在公主有了生命危险,你是否还愿用自己生命去救她?”
玉琢心生疑惑,“什么——”她失声,猝不及防地瞪大了双眼——
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淹没在森然寂静的重重宫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