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霆这一觉睡了许久,秦诺一直清醒地守着他,用目光仔细地描摹他的眉眼。
他这样熟睡的时候,面容其实总是显得过分冷峻。
他从来都不是个温柔的人,生而为定王府世子?,他肩上有着天生的责任。父亲对他只有严苛和希冀,而母亲心中又有许多私心私利。
他从来都没有做一个单纯天真的孩童的机会和资格。
说是天生贵胄,也是天生的枷锁。习文练武不只是寥寥数语而已,那是寒冬酷暑里头无数的煎熬和磨炼,就像刀剑,经?了水火淬炼,受尽般般折磨,方有出鞘时的寒光湛湛,凌厉无阻。
她尚可?被他这样极尽疼爱地护着宠着,可?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人,也会痛,也会伤,他痛了伤了,又该去?哪里寻求保护庇佑呢?
他如今是众人的王上,是跺一跺脚,山河大地都要为之?震颤的一方王侯,可?这条路又耗了他多少的心血,又在他身上加了多少生死一线的伤疤。
秦诺闭了闭眼,但觉眼眶酸痛,心头也为他疼成一片。
她也想?好好疼他,想?用尽一生陪在他身边,让他无苦无痛,永远都没有求不得的孤苦。
可?偏偏,他们能得相守时,却要时时都面临着别离。
生死可?置度外,情意却难断绝。
她有时宁愿他是个薄情人。可?他偏偏痴心生魔,为她生死皆抛。
她知道,关于那幻境大殿,他尚有许多事隐瞒着她。
其中必然?不只是蛊虫这样的猫腻,他藏起?来没说的,只怕是比蛊虫更加让人恐惧的事物。
他对她小心太?过,稍沾鲜血的事都不愿让她知晓。
她便?也乖乖地不去?知晓。
可?如今火玉兰就藏在那大殿之?后?,即便?越过幻境,之?后?还不知有多少的生死危难在等着他们。
火玉兰也就罢了,还有这雪原中底细难料的萧氏一族也让她心存忧虑。
前有狼后?有虎,不知有多少的压力沉沉坠在他肩头。
萧氏一族一直盘踞此间,用尽肮脏手段敛财获利,又处处疏通人情,发展势力,卑鄙恶劣至此,只怕也不容轻忽。
那些人就像藏在暗处的阴冷·滑·腻的蛇虫,谁知什么时候就会探出头来咬你一口。
当日的荷州之?事如今想?来仍教人遍体生寒。这么多年?的筹谋,谁知萧氏已经?将触角探到了哪里。
秦诺拧起?眉头,心里无来由地有些发急。
而今定州无人坐镇,言霆虽已安排好了一切,但只恐事有万一。
秦诺深深呼出一口气,仔仔细细地将进?入地宫之?后?的事一一想?来,而后?又与从前之?事一一比对。
只怕萧氏已成气候,更有甚者,已经?不知悄然?控制了多少王侯府邸。
荷州有言霆当初的相助,其他地方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勇王萧明真的已经?殒命了吗?今日的萧氏一族究竟只是个幌子?,还是当真存着勇王的后?人。
秦诺想?的头痛。蚂蚁虽小,聚集起?来却也不容小觑。这么多年?的筹谋,萧氏的手只怕已经?伸了很长,当日的荷州绝不可?能只是个例,而其他的州镇城郭,有多少已经?落到了萧氏一族的掌握之?中?
萧明的名头不容轻忽,一旦萧氏真的借皇族名义起?兵,那如今好不容易暂且安定的天下?就又要生乱了。
言霆这一觉睡得又深又沉,醒来时也就格外地慵倦饱足。
梦里梦到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但那必然?是个带着香甜气息的梦境。
只是他睁眼时便?看到小姑娘眉头轻拧,满面忧愁的模样。
一张甜雪一般的小脸轻轻皱着,让他心头倏然?一紧,下?意识便?伸手去?抚她眉间蹙痕。
“你醒啦。”秦诺握过他的手垫在脸颊下?,一双水润朦胧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瞧:“睡好了吗?还想?不想?再休息休息?”
“我睡了多久?”言霆难得有这样慵懒的时候,眉眼间满是温柔的平和。
秦诺掰着手指数给他看:“你都误了两顿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