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月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眼里却有着超出她年纪太多的沉稳和世故,让薛半半看着就暗暗心疼。
别说十三四岁,在刺猬的记忆觉醒前的近二十年,她都一直是个天真快乐的孩子,凭着与生具来的特殊技能,为所有人排忧解难,讨人欢喜。
她几乎从没遇过什么挫折,从没受过什么冷遇。即便偶尔有几个人像洛鸳那样伤至刻骨,不愿打开心结,也总能在她阅读和分析了记忆之后,喜气洋洋地从牛角尖里钻出来。
所有的心结,往往只源于一场微不足道的误解。误解生怨、怨生恨、恨生仇,百转千回,人心隔了肚皮,彼此揣测越深,算计也就越深,冰冻三尺,拖累一生。
薛半半通常做的,只是从记忆的根源里找到最初的误解,将善意的事实安置进去,像是替换破损的零件,百试百灵。
所以面对洛鸳的时候,她大意了。她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会拒绝帮助直至动了杀念。
那么眼前的冥月又会如何呢?
从她始终谨慎提防的姿态看来,她早已承认自己碰到了大麻烦。
将薛半半迎进门之后,冥月并没有立刻与她交谈,而是回到餐桌边上温和道:“小洁,姐姐有些事要谈,你乖乖自己吃饭好吗?”
被叫做小洁的女童看了看薛半半,那一眼,却让薛半半为之震颤。
这哪里是两岁的孩童的目光?里头分明藏着不知多少年岁沉淀的沧桑。
如果冥月的眼神称得上老成,那小洁,简直是伪装成孩童的千年老妖!
不过那一眼只稍纵即逝,小洁立刻回到了正常孩子的模样,嬉皮笑脸地点头,随即扔下勺子,将手伸进了饭菜里。
冥月没有阻止,温柔地吻了她的额头:“好好吃,姐姐马上就来。”
说罢,她才将眼神转回向薛半半,残余的温柔顿时收敛干净。
比起她来,薛半半倒是对小洁更留了个心眼,可眼下不是贸然行事的时候,她必须先让冥月放下芥蒂。
冥月离开餐厅,示意薛半半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两人都坐定之后才问:“你想说什么?”
薛半半也不绕圈子:“我今天试图阻止洛鸳的复仇,可是失败了。所以我想来你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
冥月挑了挑眉:“洛鸳,是鸳?”
“嗯,对。”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需要帮助。”
冥月的目光骤然一寒:“你同情我?”
薛半半一愣,这孩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同情的确是最恰当的理由,但是,人都不喜欢被同情吧?
想了想,她还是回答:“我是巫医,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
“我没有病。”
“我不仅治病,还治心。”
“心?”冥月目光一闪,“什么意思?”
“你愿意告诉我你的故事吗?或许我能让你打开心结。”
“我没有什么心结,也不想说。如果你只是来故弄玄虚,还是请回吧。“说罢,她站起身来,向门口做了一个展臂的动作。
薛半半一天之内两次面临碰壁,丧气至极。
她犹豫半晌还是坚持:“不需要你说什么,你只需要把手给我,我能阅读你的记忆......”
冥月立刻警惕地收回了手,也是,记忆这么隐私的东西,有谁会轻易同意一个陌生人来窥探?
这下,薛半半是真的碰壁了。
她灰头土脸地往门外走去,走得很慢,努力思忖着还有没有更好的说辞,至少说服她先将她留下。
怎奈走到门前仍旧没有想到,难道就要这样放弃?
忽然,小洁说话了:“半半,半半!”稚嫩的童声叫着她的名字,声声清脆。
薛半半真是喜欢自己好发音的名字,更喜欢听小孩子这么叫她。
她顺势转身走向餐厅,在小洁面前自然地咧嘴逗弄:“小朋友,我是半半,你好啊!你叫小洁是吗?今天的晚饭好吃吗?你看你吃得满桌子都是,明天这里会变成一片农田哦!”
那只叫翼的黑猫自始至终守在小洁身边,碧蓝的双眸如有灵性,一瞬不瞬地瞪着薛半半。
薛半半对猫科动物实际上是有些胆怯的,毕竟她是刺猬,不过这个节骨眼,她怎么都不能露怯。
“你好。”她也向黑猫伸出手,“我知道你的名字哦,你叫翼。”
“你怎么知道的?”冥月一下子捕捉到关键。
薛半半耸了耸肩,气定神闲道:“因为我阅读了洛鸳的记忆。”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
“一部分吧。说实话,我不知道最让你犯愁的是什么。”
冥月眉间一颤,终于开始斟酌眼前之人到底可不可信,片刻之后,她重新抬了抬手臂,两人回到客厅重新落座。这一次,她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
“说说看,你能为我做什么?”
薛半半维持亲切和善的笑容:“我想帮助你阻止洛鸳,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给我绝对的信任。”
“给我一个理由。”
薛半半叹了口气,拿出百分百的真诚:“因为冥黎。我想帮她完成心愿。我相信她只想让洛鸳好好活下去。看到他这么浪费生命,我觉得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