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琰将鱼放进篓子里,跨马而上,随后才想起裘自珍般的,惊讶道:“裘姑娘,你怎么还在水里,不觉冷吗?”
裘自珍咬着嘴唇,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可此时她不是装出来的了,而是真的绝望又委屈。
侍卫们反应过来,连忙找了根长树枝,当作杆子伸向她,裘自珍只好抓着杆子爬上来,她身上的衣服穿得又浅又薄,不像秋天的着装,倒像炎夏的,就是为了能不经意地露出些什么。
现在一入水,便透出了里面如纱般的里衣的轮廓,因为挣扎着爬上来,不小心挣脱了半边肩膀,侍卫们不敢看,连忙将马上备着的下雨时穿的蓑衣给了她罩在外头,再给她一匹马,让人牵着回去。
裘自珍坐在马上,这回哭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回去后一打听,自然就知道了这是岑倾倾带来的人,岑倾倾料到过裘自珍会弄出些幺蛾子,却没想到那么大,问完事情经过,她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冷冷地瞪了裘自珍一眼,道:“这事我管不了,还是到侯夫人面前说一说吧。”
裘自珍脸色苍白,不敢多说一句。
岑倾倾做事还是周到的,她先让人给柳侯夫人递了信,把裘自珍包裹得严严实实,遇见旁人只说是裘姑娘骑马落了水回去换身衣裳,随后带人回了营帐等。
不多时,柳夫人便搀着老夫人同来,二人只听说是裘自珍闯了祸,见裘自珍那身狼狈的模样和岑倾倾明显带着怒气的表情,才知道事情不简单,连忙问清了原委。
这裘自珍常来柳家,是因为老夫人答应了裘家为快要及笄的裘自珍相看人家。
本来这等事对于柳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裘自珍经由柳家做媒嫁出去,日后也能过得舒坦些,再者柳家没有女孩,老夫人正遗憾着没有个孙女让她操劳操劳婚事,便有个闺女送上门来,自然对裘自珍颇为和善亲切。
岑倾倾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原本以为裘自珍求着她来秋猎是因为老夫人为她相看的人家她都看不上,想来秋猎见识见识各家公子。
秋猎本就是夫人们相看姑娘郎君的大好日子,裘自珍想为自己谋划无可厚非,岑倾倾便痛快答应。
后来同行久了,岑倾倾便看出端倪,发现裘自珍是对安王有意思,她虽觉得不可思议,但想着安王是个断袖,该是不会看上她,便假装不知情,左右裘自珍示好不成便知难而退了。
可她没有想到裘自珍竟直接明目张胆地去勾-引王爷,甚至还想用落水,将自己和安王绑在一块。
这么多人在场,若安王救下落水的姑娘的事传出去,承兴帝想秘密处置裘自珍都不能,要么让安王背上玷污、逼死女子的骂名,要么让安王负责,把裘自珍纳进府里,搏个救了人还负责到底的名头。
不用想,真若叫裘自珍得逞了,那结果必然会是后者。
柳侯夫人听完经过,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抖着嘴唇给了裘自珍一巴掌:“你……你真是不要脸!”
老夫人也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被婢女搀扶着坐下来缓气。
那可是她的表哥夫啊!柳岐成亲至今不过半年,她们二人成天注意着安王府的动静,就怕安王哪天不喜柳岐、早早地纳了新人,叫柳岐受了委屈。谁知道自己疼着的表丫头竟先打起了这个主意。
若是安王自己看上了裘自珍,她倒也没话说,可裘自珍竟然用这种手段去招惹安王……
“我不带你来秋猎,是因已替你相看了几个极好的夫家,再带你来,便显得我们心不诚,你倒好,私底下找了倾倾跟过来,老婆子我不想抹你的面子,没说穿,可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老夫人指着她的手都在抖,“我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始终垂着头哭哭啼啼的裘自珍忽然一脸怨愤抬起头:“你何时带我不薄?你给我找的人家,要么家里连个一官半职的都没有,要么就是六品小官家中的庶子,大理寺少卿之母欲给儿子续弦,你却绝口不提我一字,你若真是疼我,柳源表哥柳临表哥随便哪个不能分我一个?”
“住口!给我堵上她的嘴!”柳夫人脸色一变,却顾不上她,急忙去安抚被气得不行的老夫人,叫婢女去传太医。
她们也不能在岑倾倾的营帐里等太医,否则这事一定会传出去,便立刻叫人将老夫人扶回自家的营中。
岑倾倾毕竟还没过门,听了这种别人家三观尽毁的丑事,一时间尴尬地不知往哪里站,赶紧借着照顾老夫人的名义出了门。
裘自珍嘴快逞了一时冲动,现在对上柳夫人那凌厉的目光,立刻后悔了,然而她的嘴里被堵上了布条,连认错求情都做不到。
柳夫人毕竟是武将家的媳妇,平日里和善,可真要认真起来,那也是鲜有人承受得住她的逼视。
“大理寺少卿已而立之年,当你父亲都快绰绰有余了……”柳夫人轻“嗤”一声,“罢了,与你说道理是说不通的。既然你不领情,觉得我们柳家亏待了你,那以后便少来往。绫罗,拿着我的名帖去请侍卫,就说裘姑娘突感风寒,支撑不住,立刻把裘姑娘送回她自己家。”
说完,便不再看裘自珍,径直出了帐篷。
另一边,褚琰拿捉到的鱼交了差,承兴帝见他一身湿,便让他回去换衣服。
离开众人视线,褚琰便叫来两个自己身边的侍卫:“你们去壬亭侯夫人那里,问她可有需要,记住,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当作不知道。”
两个侍卫应声离开。
没过多久,新晴便传来消息,说柳家老夫人被气倒下了。
“幸而没什么大碍,缓过来就好了,太医开了副药,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附近镇上抓方子,老夫人不便移动,在营帐里歇息,柳公子已经过去了。”
褚琰想了想道:“这事与我有关,我该亲自去与岳母说一声。”
他不便进内帐,只在帐子外面让人通禀柳夫人,不一会儿,柳夫人和柳岐一同出来。
褚琰行了一礼道:“此事乃是因我而起,惊扰了老夫人,还望岳母不要怪罪。”
柳夫人受宠若惊,连忙摇头:“千万莫这样说,是那姑娘贪心,应是我们柳家给安王殿下赔不是才对。”
说着忍不住看了眼一旁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柳岐,心想这也算是柳岐的服气了,本以为他是嫁到王府牺牲的,谁知道安王竟如此好脾性,真心把柳岐放在眼里。
换作别的男子,恐怕今日真得中了套,或是直接贪图起裘自珍的美色也未可知。
柳夫人知道小两口有话要说,便给两人留出了地方,柳岐茫然地眨眨眼:“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跟你也有关系,不是说珍表妹气到了祖母吗?”
褚琰斜了他一眼:“你还叫她表妹?”叫得还挺亲密的。
柳岐又凭着被逼读书的艰苦岁月里磨出来的经验,读懂了殿下此刻的微表情:表现不好你就完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她、她犯的事已经严重到都不能做我表妹了吗?”
褚琰看着他半晌,忽而发现作为当事人之一,这事还挺不好开口的,便轻轻叹了口气:“日后别与裘家的人来往。”
当哥哥的蹭表哥家的饭,当妹妹的蹭表哥,现在还想蹭他表哥的男人!
柳岐“嗯”了一声,褚琰见他那副乖乖答应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痒,好半天才问出口:“你不问问为什么?”
“问是想问,但是你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错,我先应着再说。”
褚琰暗道,亏得自己定力好,才忍住了在柳家营帐前面抱抱柳岐的冲动。
柳岐顿了顿:“而且我早就有些烦了裘自华,正好也不想与他来往。”
褚琰意外道:“我以为你与他关系亲近。”
“以前是近,现在……”柳岐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初时裘自华与他说安王的种种不好,他信以为真,若不是褚琰那一碗亲手做的馄饨,他没准真逃婚了也不一定。
当时只以为裘自华也是道听途说,真的为他担心,后来他被逼着读书,裘自华便要说安王故意折腾人,褚琰忙着没空陪他,裘自华便要说安王不重视他……
次数多了,柳岐便觉得烦了。
虽然他自己也曾那样想过,裘自华说的话其实每次都准准掐在他的点上,可……他家殿下再怎么不好他自己说得,关裘自华什么事?
何况褚琰一直对他极好的,刚开始的他不知道,心里只有埋怨和对未来日子的惶然,可褚琰哪件事不是也在为他着想着呢?
“你那表妹不懂洁身自好。”褚琰简单地解释道,“能教出这样的姑娘的裘家,家风恐怕不会太好,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深交。”
柳岐愈发奇怪了,但看到褚琰抿着笑意,便舍不得打断安王殿下的好心情,打算跳过这个注定不会愉快的话题。
柳岐笑道:“祖母要休息,咱们也别在跟前打扰了,走,我带你去看看今日的加餐。”
褚琰莫名其妙:“加餐?”
“岑双看给我活捉回来的鹿啊,哈哈哈哈!”
岑公子也是倒霉,当日被柳岐反将一军,不得不忙碌了好些天,替柳岐去捉一头活鹿。活的不比死的好捉,捉来当宠物的还不能用箭射腿,只能靠设下陷阱埋伏。
好不容易抓到一只交差,还被柳岐当众嫌丑。
他一想起四周人的笑声,耳根便烧得通红,气冲冲地去寻自己的好友,听着朋友们与他同仇敌忾地骂着柳岐。
正觉得心里好过点了,忽然有一侍卫端来了一盘香气四溢的烤肉。
岑双有些奇怪:“现在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吧?”
那侍卫道:“乃是安王妃自己搭架子烤的肉,安王妃说能吃到这鹿肉您居首功,特地让我给您送来一份。”
岑双眼角与嘴角一并抽搐,狠狠地盯着那鹿肉,看那表情,似乎恨不得这盘子里装着的是柳岐。
柳岐听回来禀告的侍卫说了岑双的反应,高兴地直拍手,褚琰轻轻一弹他的脑门:“你别高兴得太明显,小心被人看了去,弹劾你戏弄重臣之子。”
柳岐眼含笑意地看着他:“我可是安王妃诶,我怕啥?”
褚琰听得心里又是一动,见他嘴边沾了孜然粉,抬手抚去,随后将手指递到自己嘴边,舔净了上面的粉料。
柳岐红了耳根,暗想怎么褚琰就是有本事做到事事不过界、却比过了界还令人脸红心跳。
柳岐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起来,你说好给我带的宠物呢?怎么比岑双还慢来着……”
褚琰笑了:“放心,宠物已经找到了,不过它爱咬人,我先调-教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