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行了多久,马车一颤,终于稳稳停住,安程瞟了眼身旁人,下一秒,车帘被掀开,有人毕恭毕敬掀开帘子,安程清咳了声,她挽了挽鬓边被风吹散的几根青丝,轻戳了下国师,后者才悠悠转醒,他唇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接着理了理暗色云纹袍服,才从软垫起身,借着下马石落了地。
安程几乎是立刻舒了口气,方才气氛太过诡异,她接下来的那一段路神经都紧绷了,生怕再无端生出什么错处,她又仔细检查包裹,一一确认后,忽听清微低沉声音自马车外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和一双温润如玉,闪着微光的眸子。
安程心一滞,目光停了一瞬,她抬头,青玉面具下看不出神情,眼光却是湛然通透的,安程心紧了紧,扫了眼身旁站的黑衣女官,一咬牙,步子往前一迈,牵住他的指尖就趁势跃下了。
歇脚的地方是一个驿站,据随行照顾的女官说,天色渐暗,气温冷寒,加之前头不远处是一段蜿蜒山路,很是崎岖,这几天连绵阴雨不断,若是夜间行路,稍不谨慎,山上滚石滑落就会酿成大祸。
考量的倒也细致,安程点点头,喝了口女官端来的煨汤,还冒着热气,里头汤汁浓郁,不一会儿,她抱着喝了一会儿,还算宽敞的屋子里就裹满食物诱人的浓香。
她喝完也不说话,女官温婉一笑,心神领会,道了句姑娘早些休息便端着茶娉娉然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远,屋子里恢复静寂,只余灯盏上一簇徐徐燃着的小火苗,安程又起身推窗悄悄朝外看了眼,确定无人,便起身趴在木制地板,她轻轻敲了三声,停顿五秒,又敲了四声,过了会儿,一道暗色人影闪过,安程清咳了声,掩着衣服拉开了门。
四面八方的寒风一下子灌进来,吹得安程头发都乱了,她打了个寒噤,朝门外夜色中眯了眯眼,小心翼翼将门阖上。
她只管着方便,外衣只是随意披在身上,季川脸猛地一红,然而灯被吹灭,夜色也极暗,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虚影,他松口气,别扭地走到案几旁。
驿站并不算大,但因不远处就有就两个镇子,平日人还算多,便建了三层,安程专门等国师挑完房间后才选了这个离他最远的房间,不知为何,虽然这位来历不明且神秘的国师对她确实不错,可安程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季川的话说得磕磕绊绊,即使看不清彼此,他还是不敢直视站在他面前的人。
“你说我要是现在逃跑,季家会怎样?”
一阵沉默,安程干笑两声,“逗你的,现在肯定没法儿跑了,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告知云大哥一声,可能我无法赴约了。”
虽然是淡漠的语气,季川还是听出来一些不一样的滋味,他神色暗了暗,轻声道了句好,然后跳进窗外浓郁夜色里。
他们都没注意到,门外走廊的柱子后,有道人影立在一旁,几乎要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见季川从窗户中跳出,人影终于抬头,薄唇紧紧抿着,一双凛冽黑眸中怒气沉沉,俨然风雨欲来。
第二天甫一睁眼,安程立刻从床上弹起,她仔细检查了被子,又扫了眼锁紧的门窗,才暗暗松口气。
昨晚,季川走后她便躺下睡了,本以为一天的劳累会一觉睡到大天亮,谁曾想,她做了好真实的一个梦。
梦里似乎有人压着她,在她耳边呢喃,她明明想看清楚,可眼睛重沉沉,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感受到那人的疯狂。
想到这个梦,安程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悄咪咪抬头看了眼早已端坐在马车里的国师,歉然笑了笑,然而后者带着面具,压根瞧不清神色,只是感觉似乎比昨天要更冷漠一些。
怕是昨晚风餐露宿这位大爷不舒坦了,安程默默吐槽了句,然后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挽到耳后,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行的稳当,不知不觉间,她昏昏沉沉睡过去,坐在她对面的人终于睁眼,眸光幽暗,里头像是打翻了的数台墨砚。
到底是入了皇宫,这倒是安程头一次见到古代这般鲜活真实的宫苑,高中毕业时她就颇爱四处转转,有次和朋友约着去了故宫,当时她还感叹故宫建造之宏伟,壮观,如今真的见到传说中的皇家宫殿,仍不可避免地称赞。
然而很快她就没有心情欣赏这红墙宫苑。
只行了不久,便听一声娇喝,马车缓缓停下,帘子也被一把掀开,习习寒风扑面而来。
安程怔愣片刻,目光落在突然出现的一张巴掌大小的脸上。
五官精致,樱桃唇,高挺鼻,白皙皮肤,身上穿着套浅粉色流仙锦裙,外头套了件狐裘披风,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安程,最后又移到身旁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