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明亮的眼里,光芒逐渐褪去,蒙上一层黯淡的阴影。
他放弃了。
他放弃了唯一的希望。
仅仅只是意识到,他所求救的这个人,可能打不过异植,还会连累她一起受难。
他知道被异植控制有多痛苦,他无法自私地强求别人能不顾一切来救他。
这个世道,连他的亲人都能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他又怎么能自欺欺人地希冀,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会为他拼命。
主动放弃,也许是他能留给自己微不足道的、仅剩的一点尊严。
褚栖磨了一下后牙槽,轻嗤一声,随即反手抄起店里装饰用的一尊貔貅玉雕,使了十足的力气朝那盆花砸去。
异植用触手抓住了玉雕,护住本体花身,褚栖单手撑着柜台利落地翻到外面,然后抬起店里的一把椅子砸过去。
这株盆栽异植显然和扎根于土地能在一定范围内移动的异植不同,它能动的只有可以伸长的根系,本体在盆栽里是无法躲避动弹的。
所以褚栖的目标都在本体上,不停地搬起东西砸它,那些触手为了护住本体而应接不暇,越来越多的根从祭体里抽出。
触手卷住了物体却没有丢掉,导致细细的根条挂满重物,动作越来越迟钝,一身累赘。
褚栖在角落找到了一根棒球棍,她重新翻回柜台内,用棒球棍砸碎了上层的玻璃,而放在上面的盆栽也整个掉到柜子里,根系触手笨拙地想把本体捞起来,褚栖却趁机上前掀翻了那面玻璃柜台,盆栽彻底被压在下面。
触手开启恼羞成怒,转而攻击褚栖。
褚栖躲避着触手暴起砸过来的东西,身上擦边挨了几下,她没有时间顾及,一鼓作气地冲过去,抡起棒球棍狠狠地砸向压在玻璃下的鲜艳红花。
乱砸数百下,直到那朵花被砸得稀巴烂,张牙舞爪的触手才不再动弹。
从花朵的汁液里散发出一股血腥味的恶臭,褚栖扔掉棍子,捂着鼻子退得远远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异植本体死亡,那些像触手一样的根系快速枯萎,断成一节节枯根,最后化成粉末从它寄生的祭体里消失。
这场惨无人道的寄生才结束了。
被寄生的那人终于得到解脱,但也陷入了昏迷,生死不明。
褚栖伸手擦掉额头上被触手扔来的东西砸出的血,从地上碎了一地翡翠的杂物里捡起还完好的珍品,慢慢收刮完店里其他有用的翡翠,最后捂着受伤流血的手臂走出这家店。
迎面是寒冷的风,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褚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对付异植看似轻松,最后那下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身上被触手扎出了几个窟窿,血还在流,唯一庆幸的是都避开了要害。
她没有看身后的店和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向之前停车的地方。
她得赶快止血包扎,不然死的就是她自己。
从入职联盟开始,她就一直恪尽职守,不该救的人不救,不该管的事别管,做好任务内的事,把其余人都当成纸片人,最好是漠不关心,这点她一直做得很好。
连联盟年度表彰最佳女配员工时,盟主都亲口夸过她是最冷静清醒的人。
冷血无情,却成了被夸赞的优点。
而她今天却像着了魔一样,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要是被其他同盟知道她做了这么一件蠢事,还不得笑话她好几年。
她摇摇头,就当做是拿了他家翡翠的代价吧。
她刚才就看发现了,他另一只手里紧紧抓着一把雕琢翡翠的手工刀。
也许是末世来临时他刚好在雕琢翡翠,手里拿着小刀就从工作间跑了出来,结果却被当成了异植的祭体。
【你不救他吗】
褚栖单脚跳着爬上车,翻出她路上搜来的药品,先给自己打了一支抗生素,然后是止血止痛药,单手包扎伤口,牙齿咬着绷带打结,动作娴熟。
【你离开时他还有生命体征】
系统话突然多起来,平时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也可能是它吸收了翡翠,能量够了。
“他身上那么大的血窟窿,之前没死是有异植为了活体给他续命治疗,离开了异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去救他?”
褚栖把身上流血的伤口都处理了才慢吞吞地反问。
她没有理由去救他。
帮他解脱是出于人道主义,而接下来是生是死皆由他命。
褚栖启动车,打算离开去另一个地方收集翡翠。
【你果然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人啊】
褚栖不置可否,只专注开车。
只有冷血的人,才能在各个世界里来去自如,没有羁绊。
【他其实也很努力的想活下去】
不然在向她求救的那刻,不会爆发出那么强烈的求生欲。
车开出玉石街很远,在无人的城区风驰电掣。
三个小时后,又绕回那条街。
褚栖觉得她一定是疯了。
不然为什么还会回来?
就为了看那人死没死?
更疯狂的是,那人没死,他竟然还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坐了起来,修长的身躯背靠着身后的柜子,夹在两面柜台之间,手无力的捂在腹部的血洞上,那里还在往外咕噜噜冒黑血,血肉模糊一片。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低垂的眉眼,发现是她的那刻,黯淡眸里再次迸发出光彩,连那张满是血垢的脸都牵出了一个虚弱的笑来。
褚栖站在门口,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要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