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章冶策低头批着奏折,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景裕没有泄气,反倒露出了狐狸笑,“《管子》有云,‘下情不上通,谓之塞’,除了陛下的寝宫,处处都有苛待宫人的情形,陛下若想施行仁政,还是要多在浣衣坊这种地方走走。”
章冶策抬头问道:“浣衣坊今日发生何事了?”
“无非是被克扣了些衣物,陛下这么紧张干吗?”景裕接着得逞道,“微臣猜你这回是想护住那谢家姑娘,要不你何至于费尽心思地把她从徐将军手中救过来?”
章冶策被景裕问到了这个份上,便也不再含糊,直截了当道:“谢国公不仅是我朝的开国元勋,更是人人敬重的英雄,他的孙女,朕当然要帮上一把。”
“谢家姑娘虽为女儿身,却也惊才猎猎,为天下一半的男儿所不能及,陛下此举,怕是起了惜才之心吧。不过,你将她放到浣衣坊那种地方,不就相当于把千里马用去拉磨吗?”
未接到回应,景裕便接着提醒道:“虽说没人敢在陛下的行宫造次,但大臣仗着身份为难一个奴籍的宫人,应该也没人敢说什么吧。”
章冶策放下朱笔,不疾不徐道:“朕只是说帮她一把,至于以后如何,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章冶策这句话刚说完,一名近侍急匆匆地进来通禀道:“启禀陛下,徐将军在浣衣坊遇刺了,此刻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就在章冶策霍然起身,准备赶去浣衣坊的空子里,徐哲已经命人押着谢涵予候在了殿外,高声叫起冤来。
景裕见状道:“看来我前脚刚走,徐将军就到了,今日的浣衣坊果真热闹。”
章冶策看了景裕一眼,最后敛起神色,朗声道:“宣。”
“陛下,小小献俘,竟敢谋害朝廷命官,微臣恳请陛下赐她死罪!”
徐哲推开本还搀扶着他的侍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章冶策目光朝下一扫,正好看清徐哲被剑刺伤的左臂,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笑,不管怎么说,徐哲都算是自己手底下的大将,没想到到了那个丫头那里,竟是一点好处都没讨到。
“陛下?”
在行宫中闹出了事,徐哲自然不敢将谢涵予就地正法。但他自认为身为朝中大将,深得章冶策器重,如今被一个献俘所伤,为了顾全他的面子,章冶策也该二话不说地处死那个献俘。
只是没想到,他念叨了半天,自家陛下非但不为所动,竟还一个人发起了呆来。
章冶策回过神来,又在殿中扫视了一圈,道:“那个献俘呢?”
听得此言,徐哲明显一慌。他早就听说跟在先太子身边的谢姑娘是个中美人,即便是一袭男装,同样能惊诧旁人。正是因这个缘故,他才借着章冶策的威势,把谢涵予从先太子手中讨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人影儿都没见着,谢涵予就被章冶策半路截胡了。
可人家是皇帝,自己身为臣子,就算是再眼馋,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当他听到谢涵予被发配浣衣坊的消息时,突然又觉得机会来了,便寻了个空档,趁机摸进浣衣坊,本还想着占占谢涵予的便宜,没想到那谢涵予是个烈性子,寻了个机会竟把他腰间的宝剑偷了过去,等到他意识到局势不对时,事情已经闹大了。
但想到自己便宜没讨到,还落了一身伤,徐哲又恨得牙根痒痒,当即朝亲侍使了个“把人押进来”的眼色。
“进去!”
那被派出去的亲侍厉喝一声,又把浑身是血的谢涵予推入了殿内。
章冶策抬眼看去,正见谢涵予腹部插着一只匕首,脸上的血色又消散了几分,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
见得这种情景,章冶策脸色不由一变,高声吩咐道:“传太医!”
徐哲见风向疾转,当即道:“陛下明鉴,此人不过是个献俘,微臣却是朝廷命官,如今她伤了微臣,自该处死啊!”
这个时候的章冶策也懒得再跟徐哲磨叽,便目光凌厉地看向徐哲,冷声道:“徐将军不在府中和军营里好好呆着,来朕的行宫里干什么?”
徐哲刚要说话,一直在一边自顾自地喝茶的景裕突然说道:“徐将军可知未经宣召,私闯宫闱是什么罪过?”
徐哲一噎,最后算是揣明了圣意,只好吃下这个闷亏道:“微臣知罪。”
章冶策看了那悠哉悠哉接着喝茶的景裕一眼,最后开口道:“你们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