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落中摆了几大盆结满冰碴的冷水,几个浣衣女默默退后几步,站在最前边的两个人互相拿手肘戳了戳对方,最后其中一人站了出来,带着几分讨好地叫了声“嬷嬷”。
掌事嬷嬷连个正眼都没给她们,颐指气使道:“这是今日上边派下来的差事,你们耍什么心眼儿我管不着,但天黑之前必须把衣裳给我洗完。”
“嬷嬷的意思就是她不管了呗。”见管事嬷嬷走了,胆子大些的浣衣女率先将一大盆衣服扔到了谢涵予跟前,“新来的,我们浣衣坊的规矩,你该清楚了吧。”
虽都是戴罪之身,这些浣衣女仍旧没忘了压榨新人,说起来,她们中谁没个一人包揽全部活计的时候。如今她们可算熬出了头,自然一个接一个地将手中的衣服堆到了谢涵予跟前。
“嬷嬷说了,要在天黑之前把衣服洗完。”
“你今日把衣服洗完了,日后我们照拂你。”
就在那些浣衣女说着漂亮话时,久未言语的谢涵予忽而往墙壁上一靠,语气轻快道:“我当你们还要先问问,我是因为何事被发配到这里来的呢?”
正往谢涵予旁边放衣服的浣衣女听了嗤笑道:“我管你是偷盗了,还是通奸了,反正现在到了这浣衣坊,就得守我们这里的规矩。”
“我杀人了。”谢涵予说完,还玩笑似的将手掌往墙壁上按了按。
“谁信啊……”本还格外嚣张的浣衣女忽然就不做声了,最后竟老老实实弯下身子,自己将那盆衣服从谢涵予脚底下端走了。
对啊,杀人偿命,哪里有被发配来服苦役的道理?刚那个浣衣女是傻了吗,竟被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吓成这样?
剩下的一群人不解地朝谢涵予那边看去,这一看,直让那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砖砌的墙壁上多了一道深深的掌印,红色的砖屑被风一吹,纷纷洒到了谢涵予脚下的衣服上。
“谢姑娘好武艺。”
就在那群浣衣女惊魂未定之时,一阵夸赞声从门口处飘来。
正打算拿身子挡住掌印的谢涵予听到这话,不由感觉到了一丝欲盖弥彰的意味,索性坐在脚下的小板凳上,道:“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见到景小侯爷。”
景裕低低一笑,朝那群愣在旁边的浣衣女道:“这位姑娘你们惹不起,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见景裕同样拉过一个小板凳,掀起衣摆,丝毫不顾形象地跟她坐到一处,谢涵予第一个反应是,他们不熟;第二个反应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第三个反应是,她不过是个败方的献俘,有什么可巴结的?
想不出景裕如此屈尊降贵同她坐在一处的缘由,谢涵予索性将手边的脏衣服浸在冷水里,正欲伸手去洗,谁知水还没沾到,就被景裕拦了下来。
如此紧密的举动,让谢涵予瞬间想起自己这回被献出来的缘由。她眸光骤然变冷,拼尽力气将手腕一转,挣开景裕钳住她的手掌,接着就要朝景裕的面部击去。
“你疯了?”景裕一头雾水的躲开谢涵予的攻击,接着就听到了一道悠长而洪亮的高呼声。
“不知景小侯爷大驾,奴婢有失远迎。”刚刚走到门前,正要屈膝行礼的管事嬷嬷,忽然注意到一身戾气的谢涵予,忙一甩帕子,嚷道,“反了,反了,来人,还不快把这个贱婢绑起来。景小侯爷,您刚才伤着了没有?”
“我见谢姑娘身手不凡,便忍不住同她切磋了一下。”反应过来谢涵予因何而怒,景裕趁机道了个歉,“刚刚多有得罪,还望谢姑娘见谅。”
见没出什么大事,管事嬷嬷就接着行了个礼道:“区区贱婢,能与景小侯爷切磋是她的福气,何来得罪之说?”
景裕目光在盆中的冰水和谢涵予身上的破衣上逡巡一圈,道:“陛下想施行仁政,嬷嬷却如此明目张胆地苛待宫人,难道是想跟陛下唱反调?”
管事嬷嬷听了忙磕了个响头,道:“奴婢不敢。”
景裕面色一凛道:“那还不把克扣下的木炭和棉衣补回来!”
见管事嬷嬷又磕了几个响头,连连应“是”,谢涵予奇怪地看向景裕,今日这景小侯爷是特意来帮她的?
景裕显然看出了谢涵予接下来的意图,身子一转,又走出了院外。
半个时辰后,谢涵予从管事嬷嬷手中得了一套棉衣,院中也多了十几壶刚在炭火上煮沸的开水,其他浣衣女将那些开水兑在盆中,倒也没了刚开始要用冰水洗衣服时的愁容。
谢涵予深吸一口气,管他景裕今日有何来意,如今她别无所图,能好好活下去便好。
却说景裕这时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转着手中的翡翠茶杯朝章冶策说道:“陛下,微臣今日打着你的旗号去浣衣坊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