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街,阮府门口被各个世家大臣的车马围得水泄不通,阮家的下人们各个喜气洋洋,正引着各位贵人的车架去往早早备好的后堂。
今日正是阮国公的长子与齐家嫡女成婚的大日子,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携礼到场,待到来了阮府站在门口的管家成伯面前,都由随行的下人递上了礼单,道了不少的吉祥话。
吉时将近,新郎官阮承安身着紫色朝服,端的是贵气十足,但他面上却是令人不忍直视的慌张之色,在屋内走了几步向一旁的妹妹阮卿问道:“我今日如何?够不够威武?”
阮卿将将十二,今日也打扮得颇为精致贵气。她受父母兄长宠爱,说话间不会有什么含蓄端庄的顾忌,只笑他道:“嫂嫂喜欢高大的男儿。”
阮承安也想到了曾经听齐雨溪赞叹过“男儿当如此”的那位当朝武状元,不禁面色一黑。他继承了母亲的好样貌,生来便是身材颀长而皮色偏白,即使在军营里摔打了十数年,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
阮承安幼时随着父亲在军营里,六岁请的是大儒开蒙,双亲都劝他以文入仕,这些年也算是不负所学做了工部的侍郎,却没想到心悦的姑娘是爱武将的,这让他如何不慌张?
房门微微一开,却是兄妹俩的母亲穆夫人进来了。她今日穿着贵夫人的正服,虽是武将出身,行止间却端雅而贵气。阮卿见了母亲进来,几步跑过去拉着她仰头道:“娘,你看看哥哥好丢人。”
穆夫人笑着摸了摸小女儿柔软的发顶:“莫要笑你哥哥了,他今日还得去齐家接亲呢。”
她哄完了小女儿,却见自家儿子真的面露沮丧,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对着铜镜做些凶神恶煞的表情,不由奇道:“承安怎么了?吉时将近,如何还在屋子里兜圈子?”
个子高大的阮承安颓然道:“雨溪她喜欢武状元那样高大威武的男子,我……”
穆夫人失笑,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家儿子的脑门儿:“傻不傻,高大威武并不止是样貌,你这般龇牙咧嘴扭成门神样,只会把人家姑娘吓坏。”
阮承安一呆,又急切地追问道:“那母亲说说,如何才会让雨溪也夸我?”
穆夫人想到和自家夫君的二十载相伴,不由温柔地看了这一对儿女:“雨溪来了就是咱们的家人,真心待她好,她也会懂的。”
她摇摇头,颇有些失笑道:“雨溪亦不是只看皮相的女子,她青睐的哪里是什么武状元,只想让你知道,要好好保护她,今后别让她忧心才是。”
穆夫人看着自己从没吃过苦头的小女儿,却是仍然用着端雅的声线道:“季家与阮家两家人知根知底,若那季家小子胆敢欺负你,便叫小厮们将他捆起来打断腿也没什么。”
阮承安也道:“妹妹就算是嫁去了季家,也永远是咱们阮家的小小姐,断没有让人欺负的道理。”
阮卿年纪还很小,虽然并不懂成亲的意义,但是对那常常前来缠着她的季子实既不算喜欢,也没有太讨厌,闻言乖乖回道:“我记下啦。”
穆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一旁的儿子循循善诱:“你若还不懂如何对雨溪好,便想想自家还有一个会出嫁的妹妹,你希望季家如何对卿卿,自己便要如何对雨溪。”
她说着也叹了口气:“女儿家不易,谁不是家里宠大的,咱们要将心比着心。”
阮承安似有所悟,点点头率先出去了。穆夫人也牵着小女儿,跟着大儿子出了房门。
府门前等着一队高头大马的仪仗,正是阮家预备着去季家接亲用的,府门前早已等着阮承安的同僚并友人十数个,都是风采赫然的少年郎。
阮国公正在此处陪着数位贵人,见今日的新郎官出来,众人自然是纷纷夸赞了些吉祥话,阮承安面对外人时早已没了那纠结不安的样子,一一抱拳回礼,十分潇洒利落。
阮国公与夫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欣慰。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去吧,莫误了时辰。”
阮卿乖乖站在穆夫人身侧,看着哥哥与他的诸位友人一同骑上了高头大马,迎亲队伍向着齐府的方向渐行渐远,直到没了踪影。
阮国公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常年握着武器的手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动作却很轻柔:“进去玩罢,你们看着点,别让她别沾了酒。”
阮卿正是对一切大人不允许的事务都有好奇的年纪,听身后的从雪应了声是,不由撅起了小嘴小声埋怨:“爹爹好不公平,大家都能喝酒,就我一个人只能喝水。”
阮国公自然解释道:“你年纪小了些,沾酒伤身。”
阮卿从小受着和哥哥一般的教养,说起话来已然是个小大人模样,此时并不服气,仰头辩论道:“爹爹从小教我们不要以家世年纪看人,女儿平日里身体也好好的,如何不能沾酒了?”
她是双亲与兄长都宠着的小姑娘,哪里受过丁点不平委屈,此时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连阮国公都不由没了言语。穆夫人笑着看了一眼自己嘴笨的夫君,向近旁的贵人们告罪道:“小女顽劣,见笑了。”
周围的贵人都轻声笑了出来,季国公虽然心中有些不喜,面上还是捻着胡须夸道:“阮二姑娘小小年纪,却是个有主意的娃娃。”
裴家来参礼的是户部侍郎裴文斌,他一向与人为善,此时也笑道:“阮二姑娘倒是有些文人清谈的样子,倒是少见。”
阮卿只是一时情急多了几句嘴,此时见那些大人们都在夸自己,倒是一时间不好意思起来,牵着母亲的衣袖把自己藏在了后头,又是引得一阵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