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皇城还笼罩在黎明前的沉沉黑暗之中,南面的明德门缓缓打开,聚集在城门外牵着驴车的带着货物的商人与挑着担子的百姓一同排着队,由守城士兵检查后依次入城。
守城兵们有些无所事事,其中一个对一旁的同伴道:“前日李将军带了两万大军朝北方去了,这是又有仗要打了吗?”
那人正检查着一个挑着柴火的老伯,闻言大笑了一声:“有战事又如何,一定跟宇文将军灭西突厥一样,直接把他们的大汗都捆回皇城来。”
此时远方官道上远远的来了一骑,他背上正绑着高高的令旗,接近城门的时候信使大喊道:“八百里加急!闲人退避!”
守城士兵急忙大声指挥城门前的百姓让一条道路来,信使骑着幽州驿站新换的好马一路狂奔,急促的马蹄踏过宽阔的天街一路通向内宫,仿佛不详的预兆。
阮卿自梦中醒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她捂住急促跳动的心口,微皱着眉头自锦被绣枕中半坐起来,漆黑的发丝滑落单薄的肩头,显得越发脆弱无助。
阮卿方才仿佛听到了什么,但清醒的时候却再也记不起来,似乎只是一个梦魇。她下了床,撩开床榻前的几层纱幔,下意识地向紧闭的窗外望去。
三四天过去了,朝中都没有新消息传来,也不知武和城那边如何了。
守夜的绿双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见阮卿只穿着中衣站在屋里,急忙取下挂起来的雪裘为她披上:“现下才五更天,小姐怎么醒了?天气这般冷,不如再睡会儿吧。”
阮卿攥住了雪披柔软的内里,缓缓道:“我方才做了个噩梦,醒来只觉得心神不宁……昨夜北方有消息传来吗?武和城怎么样了?”
绿双摇摇头,安慰道:“小姐莫要多虑了,这时朝中的大人们才上朝,等下朝了夫人去问问齐大人便有消息了。”
天色再明亮些,阮卿与齐夫人一起用了早膳,便送齐夫人出了府门。
“莫要太担忧了,”齐夫人临走时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面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道:“这几天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况且我大秦兵强马壮,说不定今日就没事了。”
阮卿乖乖地点了头,目送齐夫人的车架慢慢走远。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如既往地用了些此前长孙先生留下的药。此方中含有镇定安神的成分,阮卿自醒来以后不安的心情逐渐平稳了下去。
胡乱猜测反而误事,阮卿抚了抚心口,将此前叫人代为收集的古琴谱拿来细细观看。
冬日已至,皇城中寒气深重。阮卿的屋子里一直有着地暖,此时也还是披着雪裘,手中还有一只醺球,只剩右手露出向棋盘上摆着黑白二子,整个人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绿双端着蜜水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的景象,面上不由一笑。
阮卿倒是没发现小丫鬟的偷笑,她将自己团在矮塌上,全神贯注地与自己对弈推演。裴瑾瑜那一日……似乎是想教自己下棋吧?
她有一点出神,目光温柔而期待。若是当时绿双再回来得慢一点,她就会被平时里那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裴瑾瑜讲解残谱了。
阮卿想到当天,不由嘴角微弯。谁能知道呢,原来冷淡端方的裴瑾瑜其实也执着与太师的棋局胜负,向来沉稳端方的他也有那么少年般的样子。
还未到午时,齐夫人身边的丫鬟却回了阮府,进来向阮卿道:“夫人派奴请小姐一同入宫。”
阮卿有些惊讶,追问道:“嫂嫂如今不是在齐府么,为何这时候要一同入宫去?”
那丫鬟面色有些白,仿佛是急着回来传话而累着的,眼神也有些隐藏着什么,面上倒是没什么大的神色,只道:“小姐快些去吧,夫人等着呢。”
阮卿犹疑地看了她好几眼,但这丫鬟的确是齐夫人自齐家带过来的贴身丫鬟,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常。她便叫了绿双为自己梳洗一番,一同踏上了阮府的车架出了门。
马蹄声不急不缓地打在东街上,待路过丞相府时,阮卿悄悄掀开一点车帘。
这便是那个人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他在这里出生,是一个金尊玉贵的奶娃娃;他在这里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小少年,去夺了殿试的前三甲;如今他也从这里出门上朝,穿着贵气的紫衣。
阮卿心里不由泛出了暖意,她即使放下了车帘也收回了目光,那缓缓消失在视线之外的府邸却因为他的存在而清晰留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不由暗中笑道:古人说爱乌及屋,诚不欺我。
内宫门前阮卿下了马车,由侍从引着往前。这条道路通向内廷,随着二人缓步向前,前方遥遥出现了立政殿朱红殿门来。
阮卿不由有些犹疑:齐夫人今日只是去了齐府,怎么进宫来见了皇后?但她并没有想太多,只道是齐夫人心神不定,进宫来问问一向宠爱她的齐皇后可有什么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