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和城北门,熊熊狼烟自火油裹住的云梯上燃起,已经奋战了一夜一天的武和城军民各个瞪着血红的眼睛,将滚石横木往底下一掀,便会掉下五六个正在云梯上向城墙爬的突厥人。
武和城主亲自站在城楼上的箭塔中,指挥着十几个传令官打着旗语,各个城垛上的士兵放箭放长弩,一杆长长的□□破空而下,往往能将躲在云梯下的敌人三四个刺成一串。
护城河一片污红,拒马桩与深深的沟壑被敌人推平得七七八八,武和城的城墙下堆起的尸堆几乎全由突厥人组成,城墙上的士兵则是五六个一组,用长长的铁钩将突厥人挂上墙头的云梯掀下去。
段虎一夜未眠,眉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使他们不擅长攻城,可在这拿命来推进的战术下,天色微亮时分已有突厥人攀着云梯爬上了武和城的城墙上。
他立刻被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以数支长矛掀了下去,但站在城楼箭塔上的段虎却是心里一紧——第一个人上来了,后来的人便会源源不绝了!
他立刻召集了城墙内待命的两百人上来:“你等速去城墙上,突厥人上来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段虎眉头死死地皱着,底下的突厥人足有数万之众,除了北城门压力最重,他们还分派了数个千人小队骚扰其他三门,若非云梯与攻城塔全在北城门,突厥人也不擅长攻城,这武和城早就守不住了!
但城中还有近千的妇孺,一旦城破,按照突厥人以往的行径,她们将无一生还!
段虎心中一凛,立刻派人将巡视其他三道城门的阮承安叫上来道:“承安,你带三百轻骑将城中妇孺从城南方向的密道带出去,护送到三十里外的赤兰城,待宇文将军夺回武和城后再回来!”
阮承安一双眼睛目眦欲裂,闻言直接半跪在地:“段城主!武和城正值危难,我的人必须要守在这里,怎么能弃城而走!”
正在这时城墙上爆发了一阵怒喝,段虎与阮承安立刻向那边看去,竟是又一队突厥人顶着一只铁质的盾牌杀上了城墙,一连掀翻了数个上前阻挡他们的大秦士兵!
段虎立刻怒喝:“弓箭手!”墙垛上的士兵纷纷对准那墙头的突厥人放箭,但他们悍不畏死,竟然是死也要登上城墙,为后面的人开路!
箭塔上的士兵不敢对着和自己人纠缠的突厥人放长弩,阮承安直接抢过了箭塔上的强弩,对准那挺着盾牌的突厥人就是一箭,只见长长的□□瞬息间穿透了那人,还将他后面的人都穿了个透心,直接将这一串人带下了城墙。
段虎密切注视着那块城墙,直到大秦士兵再次涌上去守住,他才将目光移回了身边的恩师之子身上,眼中都是血丝:“突厥人攻破了武和城,城中的百姓会是什么下场,你我都承担不起。”
阮承安无数的话被硬生生哽在了喉咙里,眼睛一片血红。段虎密切地盯着北城门,又开口道:“阮少使,这是命令。”
年轻的小将伫立良久,抱拳向这位老城主行了礼,转身下了箭塔。
皇城,遥远北方回来的信鸽到了圣人的御书房中。
大秦天子李舜与太子李修谨正在御书房中,这个庞然王朝的现任与下任皇帝都面色沉肃。他们面前摆着一张远赴千里来到皇城的急信——东突厥三万人于三日前围困武和城。
天子敲了敲光滑如镜的御桌,思索道:“东突厥已向我大秦俯首称臣三十载,此时却入宣州边境,奇怪。”
太子又细看了一番那张小小的纸条,眉头微皱道:“父皇,李将军昨日开拔,如今还未出幽州,武和城怕是凶多吉少了。”
天子看了他一眼,语气平稳:“武和城能保住,除非宇文成的人张了翅膀飞过去。朕知道那地方陷定了,关键是谁让那么多突厥人绕过边镇进了宣州之南。”
他手指敲在御桌上,发出了玉石相击的轻响:“宣州知州‘畏罪自缢’,莫家人是宣州巨商,年年向朝里缴了大量的税,他们家的女儿还嫁给了裴相……”
太子眼中一冷,直言道:“父皇明鉴,莫家人一直异动频频,宣州地界若不是知州还是朝中人,便从上到下都是他们莫家的爪牙。”
这位大秦的皇帝面无异色,语气仍然平稳:“朕要给裴相一个面子,他毕竟救了先皇的命,慎靖皇姐还为朕伤了腿,如今正是裴家的主母。”
他看了眼那张武和城来的急报,神情莫测:“皇姐对朕恩重如山,但莫家谋叛之罪,当诛三族。”
慎靖长公主当年执意嫁了朝中的吏部尚书裴鸿煊,皇家赐婚,当时的裴鸿煊怎么可能拒绝?
天子接着道:“但裴鸿煊此前便已有妾室莫氏,莫氏出身宣州,并已有一子。”
太子亦想到了裴家那一团乱麻,不由微怒:“长公主出身皇家,裴鸿煊他竟敢?”
天子又敲了敲桌面,沉声道:“皇姐是先帝封的公主,本是先太后自慈恩寺礼佛抱回的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