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这张小脸上还略带忐忑,胤禛看过去,只有心疼,怎会有责怪?
他一把将瑾瑜搂在怀里,“以后你不必替我操心这些事,都有我在,至于额娘那边……从小到大经了那么多事儿,我早已习惯。”
他心里清楚得很德妃娘娘打的是什么算盘,凭借着瑾瑜一己之力兴许可以说动苏昙,可是想要说服辅国公苏燕就不是那么简单的。
德妃娘娘知道瑾瑜在他心中的分量,所以想要借他的手去游说苏燕……可真是好法子啊,只可惜,这满腔的母爱,德妃娘娘永远都是用在十四阿哥身上,他从未感受过。
他捧着瑾瑜的脸,笑着道:“没想到我的瑾瑜如此聪慧,想到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你二哥学富五车,苏昙才气逼人,两人性子也差不多,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事事关重大,苏昙应是要好好想想的,你二哥那边我也与他知会一声,若两家真的决定成亲,此事事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瑾瑜原本还以为胤禛会怪自己胡闹,没想到自己这法子倒是得了夸赞,顿时高兴不已。
可胤禛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如今辅国公府已与曹家合了八字,若想要苏昙嫁给你二哥,只怕还得曹家松口才行,可别到时候结亲不成,反倒还成了仇家。”
曹家家世显赫,如今的江南织造曹寅与皇上一同长大,交情匪浅,有好几次皇上去江南,都是住在曹家,别的地儿,皇上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还真是麻烦事儿!
瑾瑜正想法子时,只听胤禛道——你可愿与我一起去见小曹大人?
瑾瑜不解,当日在船上时,胤禛与年羹尧谈话时并未避忌于她,这已是不合情理,如今胤禛还主动要带她出去?
她踌躇道:“四爷,这般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这性子是憋不住的,正好带你出去走动走动。”胤禛却并未细谈。
他当即就将这事儿交代下去了,很快就敲定了日子,明日傍晚时在天香楼用晚饭。
瑾瑜不明所以。
不过她很快就接到了苏昙的来信,信中的意思很明白,她愿意嫁给年羹尧,只是她父亲那里不愿松口,还有年羹尧的意思……她也不知。
年羹尧倒是好办,只是辅国公那边……倒是棘手。
瑾瑜坐在前往天香楼的马车上与胤禛说起这事儿,胤禛不以为意,将小案几上的冰镇葡萄往她跟前推了推,“你放心,今儿上午我已见过你二哥,你二哥已同意这门亲事,见过小曹大人后,你便先回去,我去一趟辅国公府。”
“你放心,辅国公会同意的。”
瑾瑜很想问问他要怎么说服辅国公,可既然胤禛这般笃定,她也没有怀疑。
很快到了天香楼,曹颙已在包厢门口等候多时,原本以为胤禛找他已让他纳闷,没想到胤禛身边还跟着一女子,这女子貌美极了,还冲他微微笑着。
曹颙不敢多看,按下心中不解,将胤禛迎了进去,“我在江南时便时常听人说起过京城的天香楼,说是天香楼的一道道菜皆是精品,今日正好能够品尝一二。”
胤禛与瑾瑜一块坐下,与曹颙介绍道:“这位是我府邸上的年侧福晋。”
曹颙甚少来京城,对京城很多事儿都是一知半解,还以为胤禛此举在京城是再平常不过,笑着道:“见过年侧福晋。”
猛地一看,他只觉得这位年侧福晋甚是眼熟,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可这人到底是胤禛的侧福晋,他又不是多事之人,却是没有开口多问。
胤禛寒暄几句,只开门见山道:“……今日邀小曹大人用饭,实在是唐突,却是有要事相商,听闻曹家如今正与辅国公
府商谈亲事,想要迎娶辅国公嫡长女苏昙为妻?”
曹颙脸上的笑一下子滞住。
这件事乃是绝密,在曹家知道的人都不多,四贝勒是如何知晓的?
可既然提起,曹颙也知道此事是瞒不下去的,硬着头皮道:“是。”
“那不知小曹大人对这门亲事可还满意?”胤禛淡淡道。
桌上的菜已上齐,天香楼乃是京城最负有盛名的酒楼,一道道菜皆是美味珍馐,别说吃,光是闻一闻就让人食欲大开。
可如今曹颙只觉得背后冒了冷汗。
他对这门亲事可满意?
他满不满意重要吗?京城上下有流言说苏昙倾慕于胤禛,只怕是她无法嫁入四贝勒府这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
他的意思,无人在乎。
当初他祖父在世时与苏昙的祖父乃是至交,老辅国公还曾救过他祖父的性命,当时两人就商定要结下儿女亲家,只是后来却没这个缘分,但两人一直来往密切。
是以,辅国公府有难,他曹家是义不容辞。
曹颙沉声道:“苏小姐才貌惊人,更是京城第一才女,我若能够娶到苏家小姐为妻,实在是三生有幸。”
“是吗?”胤禛笑了笑。
瑾瑜坐在一旁也觉得这位小曹大人好像不大擅长说谎啊,脸上就差写着“我不愿娶苏昙为妻”这几个字。
怪有意思的。
看样子,江南的官场环境要比京城简单很多啊!
曹颙不知该如何接话。
胤禛却道:“我也不与小曹大人绕弯子,想必小曹大人也知道苏昙一样不愿嫁给你的,既然如此,小曹大人为何还要执意结亲?”
曹颙微微叹了口气,“儿女的亲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小曹大人可以去试试看,明日你上门退亲,辅国公一定是愿意的。”胤禛这话说的十分笃定。
曹颙却是不信,当初结亲这话是辅国公府先提起来的,直说苏昙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请曹家帮忙,如何肯退亲?
胤禛却说要他明日去辅国公府一趟,不必将话说的太绝,稍微流露一两分不愿结亲的意思来,剩下的话,辅国公苏燕自会开口。
胤禛虽和曹家没什么来往,可昨日他从身边暗卫知晓曹颙的性子——孝顺,稳重。
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激进行事的。
接下来,胤禛便介绍起京中有哪些好吃好玩的地方,听的曹颙宛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听的瑾瑜是插不上话。
闲聊的多了,气氛也就渐渐热络起来。
瑾瑜正昏昏欲睡时,只听见曹颙的声音——不知年侧福晋可曾去过江南?我只觉得您有些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若这话换成别人,换在别地儿,就有些孟浪。
偏偏曹颙神情严肃,半点轻浮的意思都没有。
瑾瑜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从小在京城长大,从未出过京城,更别说去江南那么远的地方了。”
曹颙拱手道:“是我唐突了。”
又闲聊了片刻,时候不早,胤禛便将瑾瑜送回府邸。
在马车上,瑾瑜十分不解,“今日四爷为何要带我出来?”
她今日来这一趟是半点作用都没有,不过,天香楼的烤乳鸽和东坡肉是名不虚传,真好吃啊!
胤禛避而不答,“你觉得曹颙如何?”
什么如何?
若不是瑾瑜已嫁给人妇,还以为胤禛这是在替她选丈夫!
她想了想道:“小曹大人眼神清明,为人坦坦荡荡,看着……应该是个好人。”
方才在席间,曹颙有好几次都提起了家中的妹妹,就是
那个要嫁给平郡王为妻,已来京城的妹妹,言语之间皆是不放心,可见是个有责任心的。
瑾瑜看到他就想起了年羹尧等人,所以对他印象不错。
不过……今日胤禛到底是做什么?
瑾瑜还想再问,可马车却到了四贝勒府门口,胤禛扶她下车后道:“你先回去,不必等我,我还要去辅国公府一趟。”
瑾瑜这话没问出口。
******
一炷香后。
辅国公苏燕听闻胤禛过来的消息,想也不想就说不见,更要管事送客。
可不是他糊涂了,而是他气的很。
今儿一大早女儿就来找他,说想要嫁给年羹尧为妻。
这……这不是瞎胡闹吗?
人人都道胤禛寄情山水,无心权势,呵,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他从小出入紫禁城,晓得权势有多吸引人,更知道身在皇家是身不由己,哪怕如今的胤禛想要独善其身,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年羹尧向来和胤禛走得近,更是将妹妹嫁给胤禛为侧福晋,若胤禛真想要争夺太子之位,众人岂不是将他辅国公府一大家人归到胤禛这一党去了?
这个险,他不会冒,也不敢去冒。
还是曹家好,得皇上庇佑,山高水远的,就算是京城天塌了,与他女儿有什么关系?
这个女儿他从小就极为疼惜,看重程度甚超过儿子,先前夫人纵着女儿性子胡来,可叫他来说,可不愿女儿冒险。
可没多久,管事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封密函——四贝勒说老爷您不愿见他没关系,请您先看看这信。
这是何意?
苏燕不明所以,可到底还是将信笺打开看了看。
没想到,看着看着,他脸色却是渐渐不对——这上头写的清清楚楚,曹家如何与八阿哥来往,曹家的银子又是通过何种方式运到京城,如今送到八阿哥囊中,甚至连他们在城西第三间裁缝铺子来往都写的明白。
里头的消息太过详细,详细的让苏燕不敢怀疑有假。
这种事情若想要查起来也简单,从前是没有线索,有了线索顺藤摸瓜查下去,还怕查不到?
他慌忙让管事再请胤禛回来,更是慌忙道——要是四贝勒已经走了,命人快马加鞭将四贝勒追回来,一定要将四贝勒请回来。
胤禛压根没走,如今正端坐在厅堂喝茶,见管事来请,则缓缓步入书房。
苏燕沉稳了大半辈子,如今再也坐不住,甚至顾不得解释方才的失礼之处,开门见山道:“不知道这东西四贝勒是从何处得来的?”
胤禛坐下,接过管事奉茶的茶水,喝了一口才缓缓道:“东西,从哪里得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头所写是真是假,辅国公以为如何?”
“这是自然。”苏燕点点头,小心翼翼将信笺收到怀中,正色道:“今日之事,多谢四贝勒了,我会差人下去彻查此事,四贝勒大恩大德,苏某莫齿难忘。”
他也知道,既然胤禛既敢将东西送来,信笺上所写十有□□是真的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辅国公太客气了。”胤禛不以为意,“那辅国公接下来如何打算?想必您也知道,如今我那十四弟也想要娶苏昙为侧福晋。”
“不管是按照婚约,苏昙嫁给曹家也好,还是嫁给我十四弟也好,只怕对辅国公您而言都不是一桩好亲事。”
苏燕何尝不知?
他是心乱如麻,其实早在曹家之前,他就已暗中找过好些挚友,平日里来往密切,可一旦他说想将女儿嫁过去,没一个人敢应承下来。
是啊,虽说德妃娘娘出身不显,恩宠不再,却是极得皇上看重的,十四阿哥更是极得皇上青睐,得罪了这对母子,若他们
报复起来,谁还有好日子过?
苏燕知道胤禛今日过来只怕不是送信这么简单,只拱手道:“还请四贝勒赐教。”
“赐教不敢当。”胤禛缓缓将手中茶盅放下,看向苏燕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想必今日一大早苏昙就已将心中所想告诉了辅国公您,在我看来,这已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我知道,辅国公您独善其身大半辈子,不愿搀和进这趟浑水,可年羹尧的本事,您是知道的,若真到了那一日,您觉得他会护不住妻小?”
年羹尧的本事,苏燕是见识过的。
从前谁提起年遐龄,都夸赞他为官清廉,得皇上看重,可如今谁提起年遐龄,夸得都是他有个好儿子,甚至众人只晓得年家有年羹尧,年遐龄剩下几个儿子倒不被旁人所知晓了。
罢了罢了,这都是命啊!
苏燕摇摇头,“还请四贝勒给苏某一夜的时间去思量这件事,明日定会亲自上门答复您。”
时候不早了,胤禛点点头,便打算起身离去。
可他刚走到门口,却听闻苏燕的声音传了过来——苏某问句不该问的,不知四贝勒可有夺嫡之心?
胤禛只道——若我说没有,辅国公会信吗?
话毕,他更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辅国公府书房的灯亮了一夜,随从护卫来来往往穿梭于其中一直没停过,纵是大半夜的,可很多事情该查的还是能查出点细枝末节来——曹家的的确确是和八阿哥来往过密,八阿哥广纳贤士多用的是曹家送来的银子。
苏燕只觉得自己这张老脸宛如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是一宿没睡,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翌日一早,曹颙就登门拜访,他不拜访还好,一上门,苏燕更是满肚子的火气。
结果就是曹颙试探的话刚说了两句,就遭来了苏燕的冷言冷语——既然你们曹家对这门也不太满意,那就正好退了这门亲事,正好,我思来想去,觉得这门亲事不甚合适。
这话来的实在是太突然,曹颙还未反应过来,苏燕就道——来人,送客。
可怜曹颙压根不知道自家阿玛到底和谁交好,就这样被“赶”出了曹家。
接下来,苏燕匆匆去了四贝勒府,紧接着又去了年家。
到了第二日,年家与辅国公府就告知了众人这个喜讯。
京城之中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不过忧的比欢喜的人多得多,不高兴的有谁瑾瑜不知,可她却是那个最高兴的人,乐的躺在床上与胤禛絮叨了大半宿,“……四爷您说二哥与苏昙都才情惊人,那他们生下的孩子岂不是更厉害?到时候那孩子就是我的侄儿或侄女,想想我就觉得开心。”
“你开心什么?”胤禛觉得瑾瑜有些时候懂事的让人心疼,可有的时候又迷迷糊糊像小孩子似的,“当姑姑难道有当额娘开心?”
这么早就当娘?
瑾瑜有点接受不了,她很不能理解这个年代女子十二三岁就成亲,十五六岁就是几个孩子的娘,“我才不想这么早当额娘,明明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这话搁在现代那可是大实话,可胤禛听了却带着几分小孩子气,笑着道:“那你想何时当额娘?”
瑾瑜掰着指头算了算,若是可以,她恨不得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再当母亲,可搁在这个朝代,有些人二十七八岁的时候都当了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