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人逐渐苍白恐惧的脸色,婵娟温声道:“不知我是否可以将那砚台拿走了?还是说要等着丁大人亲自为我家主公送去?”
店主神色一凄,彻底放弃抵抗。
婵娟看着那人点头哈腰为自己开路,并将自己送出店外的模样,满意地勾勾唇,果然仗势欺人什么的她最在行了。
“多谢两位妹妹割爱相赠,姐姐感激不尽,不知该如何答谢才好?”
之前倒没听出这人还有些异域口音?
婵娟挺胸抬头的身影一顿,其实这也不算是她们割爱,左右是奉孝的钱,奉孝心仪的砚台,她们没有半丝割爱心痛之感。况且就算今日是奉孝在此,那他定也会以此相赠,只因奉孝最不愿做的事情便是与美人儿争些什么。
虽是如此想着,但有人想答谢,你总是要给些机会不是?遂婵娟与杜若相视一笑,她们身后的姐姐莫名有些方。
“你竟去过匈奴?!”
婵娟和杜若将这位姐姐拖到自己心仪已久的食肆中,连忙点上三份汤饼,一壶清酒。等餐的时刻还颇为自来熟地聊了起来,这才知道面前的姐姐名叫蔡琰,最近刚刚从匈奴回到故土,还不是特别适应家乡的风土人情。
蔡琰见婵娟二人如此惊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将两副竹筷分别递过来,摇头道:“来去皆非自愿,红尘一可怜人罢了。”
婵娟听出她口中些许酸涩,这才发觉自己和若儿的失礼,忙抱歉地笑笑:“蔡姐姐莫要怪罪,我和杜妹妹都是好奇罢了,姐姐的往事不想提也无妨。”
蔡琰不曾想婵娟虽然年纪小,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只拍拍她的小手,道:“妹妹但问无妨,我只是最近遇到些烦心事,刚刚难免伤情了些而已。”
这蔡琰似乎尚不到三十岁,婵娟心中有些东西仿佛要突出重围,拨开云月,却又在若儿的一声欢呼中颓然败下阵来,“姐姐,汤饼来了!”
婵娟望着面前诱人至极的饭食,却仍不忘斯文有礼地先回一句:“不知姐姐有何烦心事?”
望着面前两位小妹妹忍不住诱惑狼吞虎咽的模样,蔡琰一笑,亦低头尝了口面汤,确实馨香满溢、滋味十足。
“最近家中为我定下一门亲事”,蔡琰似乎有些莫可奈何,“我与那人还素未谋面。”
杜若听到是有关姻缘的事情,这才小脑袋一抬,道:“男女订亲双方素未谋面本就是常事才对呀?”
婵娟亦抬头,总觉得此事绝非如此简单。果然,蔡琰又一叹,“我这个年纪本就不该继续居在父亲家中,再嫁也是常理。但我昨日才听闻,那位与我定亲的男子直言誓不与我成亲。”
言罢,放下手中的竹筷,似乎早没了胃口,“蔡琰不才,让父母如此蒙羞,又怎还有胃口?”
原来是遇上了渣男?
婵娟心中喟叹两声,这位姐姐生得极美,脾气又难得爽快温柔,按理说未曾见面不该如此才对。
还未来得及问话,便听蔡琰一语道破原由,“其实这也怪不得对方,我年纪大他十数岁,他不愿意也是常理。”
婵娟浑身一颤,自汤饼中怔怔抬头,望着蔡琰一时失了言语。原来,不止是她自己有这番苦恼吗?
许是那股同病相怜之感增加了婵娟对蔡琰的好感与同情,她抬头道:“那姐姐可还想促成这桩姻缘?”
蔡琰眉头打结,最终还是点点头,“说亲之人有大恩与我,若是可能的话,蔡琰还是想试上一试。”
婵娟揽过若儿的肩头,一脸豪气道:“那我和杜妹妹定会全力支持姐姐,今后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姐姐千万莫要客气。”
蔡琰这个年纪难免有些感性,听过婵娟的话竟微微红了眼眶,“昔日身边的友人自打知道我自匈奴还家,大都避如蛇蝎,断了联系。妹妹竟能如此相待,姐姐当真是感激不尽。”
婵娟顺势握住蔡琰的素手,抬头挑眉笑道:“姐姐可想先去见见这位公子?”
蔡琰不明觉厉,婵娟又道:“姐姐可与那人书信一封,说要面谈解除婚约一事,待定了地点就先藏身起来去瞧,先看看这人是否中意再说其他。”
蔡琰似乎还有些犹豫,就见杜若亦兴奋地抱住她的胳膊,她这才无奈笑道:“那我今日傍晚约他在阔新桥头相见,两位妹妹就代我去瞧瞧罢,明日此时咱们再约在此处,你们与我说说这人便是。”
杜若:……
婵娟:……
——极好极好!
后来的事实证明,八卦要适当,否则伤神又伤身。
阔新桥头去年上元节的时候婵娟还来过一次,如今带着若儿轻车熟路地穿过去,一路上极为欢快,欢快到就连刚刚回府时奉孝那颤抖的脸色都先忽略不计了一下。
此刻天色暗沉下来,在阔新桥头打下一片阴影,金乌西沉,仅余几丝微弱红光。阔新桥对面有一家酒肆,二楼的窗口正对着桥身,婵娟和杜若扒在窗户口处定定瞅着只有寥寥数位行人的阔新桥,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就在杜若两眼一眯,差些昏睡过去的时候,只见桥头出现一道玄色身影,远远望去,那人身姿挺拔隽秀,气质沉稳清俊,此刻正负手而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婵娟一时竟忘了言语,直到眼睛酸胀地厉害,那人却还是站在那里静静侯着。这时,才听一道略带困意的呼声传来,“姐姐,那不是大公子么?!”
没错,是他……
婵娟不知为何忽地心头一梗,似有千丝万结攒在心头却不知该如何道出,那种憋屈压迫的感觉让她的呼吸莫名有些急促。
与蔡琰定亲的竟是曹丕么?
旁边不知有什么挂住了她的长发,她却毫无察觉般猛然起身,发丝瞬间扯住头皮的痛感清晰传来,婵娟回神,不由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的眼角竟是一片冰凉。
当时的她莫名就有些慌乱无措,她匆忙收起一旁的竹伞,落荒而逃。
这时的她才忽地看清,也许,她不止是害怕自己跨不过心中那道有关重生与年纪的坎,她还害怕哪天当她终于决定彻底交出自己的感情时,明明当初还信誓旦旦许下誓言的男子却早已另有新欢。
她知道重来一次,她再也没有爱错人的权利,与其担惊受怕,倒不如孑然一身来的安逸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