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发现不对劲,是由于婵娟的院门锁上了,墙头还埋了长长一排晶莹剔透的碎瓷片,断口处分外锋利、割肉见血,在阳光下闪耀出瘆人的亮光。
他再次觉出事有蹊跷,是因为除他之外,无论是阿彰还是植弟在婵娟处来去时,都未曾瞧见过这般阵仗。
曹丕痛定思痛,又跑去向郭嘉请教确认一番,这才终于下了结论。
婵娟她,怒了。
而且怒气的来源光荣地出在他身上,所以曹丕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放下身段,翻墙相见。
可等他终于千难万险、排除重围并飞身落地时,就听小院内瞬间响起一片激动异常的大型犬吠声,曹丕既惊又恐中抬头,就见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十几条烈犬,大有将他当成盘中美餐撕碎入肚的架势。
曹丕双手握拳,忍下自己屠狗见血的冲动,认命地再次翻墙而出,身姿洒脱利落,倒换来屋中杜若的几声鼓掌叫好。
婵娟:……
望着自家姐姐目露凶光地瞪了自己一眼,又思及大公子的悲惨待遇,杜若连忙收了笑容,一脸肃穆地感叹一声:“姐姐的设计真是妙绝,尤其是那墙头一排碎片,极大降低了盗窃发生的风险。”
婵娟心下笑笑,刚刚瞧见曹丕的身影时不小心泛起的波动涟漪淡了几分,这才踱回镜台前,对着镜中那愁眉苦脸的女子忿忿地“哼”出一声,似乎如此才能发泄出自己心中的闷气。
“姐姐,虽说那日大公子是去了阔新桥头等候,但也不一定就是约见的蔡姐姐,为何你不去亲自问问他?”
杜若见婵娟有些烦燥,遂跟过来捏上她的肩膀,“姐姐若是不想问,我去帮你问问二公子他们也可以。”
杜若的话婵娟全都明白,可她就是不愿开口去问,也许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是他,可若就是这百分之一的可能变成了现实,那又该如何?
“不必了,我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好好想想了。”
婵娟握上杜若的手指,莫名有种相依为命的暖意,“对了若儿,你何时有空的话便去帮我问问阿彰,看他喜欢什么,等他过两月生辰的时候,我们也好为他筹办贺礼。”
生辰?
杜若心底微颤,口中却乖巧答道:“好。”
其实她看得出来,姐姐是在为她制造些机会,可她就算不问,阿彰的喜好她也能如数家珍般一一道出。更何况,二公子躲她已有一段时日,他对姐姐的情义也愈发明显,她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存着心底这份日显卑微的渴望与幻想。
“姐姐,既然如此不开心,那眼下你可还想去会见那位蔡姐姐?”
杜若貌似不经意地擦过自己的眼角,又道。
婵娟心中也正糟乱,遂也并未察觉杜若的些许异样,想了想,只道:“自然要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蔡姐姐还是位难得的奇女子。”
说着,便为自己的眼角补了些细粉,又略微敷上些朱色胭脂,让自己不至于太过精神不佳。回头时见若儿也已收拾妥当,婵娟便与她一同挽手出门。
只是不知为何,她们二人路过郭嘉与荀彧两位正对坐品茶的凉亭时,总觉得奉孝身旁书案上那块青瓷砚台熟悉的很,倒像极了她们昨日让给蔡琰的那一块。
待她们赶到昨日那家食肆时,大堂内侧已有零星几桌食客在就着茶汤品些酥饼,此处大堂的装修风格较为古朴清幽,每张食案都以一幅半人高的屏风相隔,中间空隙较大,因此人们饮酒聊天时也就相对无所顾忌了一些。
婵娟和若儿瞧见蔡琰独自等候的清幽身影,连忙两步上前,跪坐在空余的竹席上,竟是顿感冰冰凉凉,舒适的很。
蔡琰见她二人没有食言匆匆赶来,还头顶冒汗,忙为她二人各自斟了杯米酒,又十分熟稔地点上两份汤饼,外加一屉猪肉汤包。婵娟恰到好处地腼腆笑笑,心底却感慨发觉,就算是自己心头有些疙瘩,可面对总爱请自己吃饭的小姐姐,还真是一点都怨恨不起来。
“蔡姐姐今日心情可是好些了?”婵娟冲蔡琰弯眉道。
“昨夜与父亲谈过,父亲宽慰蔡琰许久,总算是通畅了些。”蔡琰亦冲婵娟报以微笑。
杜若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抠着手指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狠狠心,问道:“恕杜若直言,蔡姐姐可是与司空府有何关系?”
婵娟没料到若儿会直接开口,根本来不及堵住她的小嘴。只见蔡琰身子一顿,声音却恍然通透,“蔡琰本无隐瞒之意,只是昨日有些烦闷,这才来不及告知一二。”
婵娟见状,只静静瞅着蔡琰,待她开口。蔡琰又道:“家父与司空曹将军为旧识,也正因此曹将军这才不辞辛苦将我自匈奴左贤王处赎回,这桩婚事也是曹将军有意促成,蔡琰实在不忍心驳了将军的好意。”
杜若心下微叹,这位蔡姐姐竟与曹大将军都是旧识?!那昨日她和姐姐还不自量力地为人家出头,想想都觉得可爱幼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