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涌过滚滚白云,地面忽明忽暗,明明马上就要到除夕,天气却并不怎生冰寒,地上飘落的翩翩竹叶随风轻扬,景色倒是另一番别致漂亮。
“莫非孟小姐是想让在下出门相迎?”
恼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婵娟终是收回自己诗意发作的赏景心思,忿忿一跺脚。
曹丕这厮竟然偷听?
婵娟望着那道紧闭的楠木房门,踢了一脚足下的落叶,还是认命推门进了屋子。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进到曹丕的房间,刚刚来时她之所以熟悉此处的路线,只是由于在他们出征的那大半年间她闲来无事就会让曹植带她到处遛弯,除了曹操几位夫人的院子,她几乎摸清了司空府的全部地理位置。
但她同时也秉持了良好的节操,从未真正不请自入过哪个房间,只是好奇当个热闹瞧瞧罢了。
婵娟本以为曹丕好歹是司空府的大公子,未来的魏文帝,房间虽说不至于奢华无度,但怎么着也该是尊贵立显、金玉暗藏。可当她步入室内的那一刻,只见着一个古朴雅静的套间,外侧勉强可以算作一间书房,靠近墙角处立了几个古茶色书架,上边摆了各式各样的书简卷轴。再靠外就是一张红楠木桌案,案上整整齐齐的摆了一套笔墨端砚,案下的坐垫上却是一把无鞘宝剑,赤色的剑柄上还悬着寸余长的红绫。
顺着书架的方向再向里走,就见里间最显眼的位置摆了一张帷幔半挂的床榻,榻上一道月白色的欣长身影,那人静静靠在身后的青色玉枕上,虽说帷幔挡住了他的大半模样,婵娟还是可以看出他那半束的长发和隐约的笑意。
见他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婵娟两步上前,帮他将另一半的帷幔挂起,这才故作镇定地将手中的药材放在那人塌边的小几上,声音忽的就有些干涩:“这是文安托我拿给你的草药。”
只见对面那人轻轻勾唇一笑,只冲她微微点头,“好”。
其实,曹丕那双眼睛长的极好,甘醇清冽,总能默不作声便将人的魂魄勾走。只是不知为何,婵娟总是觉得比起之前,曹丕似乎对她的态度冷淡了几分。
“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将这簪子还你。”婵娟本来是想关切一下这厮的病情,可一转眼就瞧见了他肩上露出的白色绷带,再一细想,既然都能约小姑娘出来浓情蜜意,那定然也不是什么大伤,遂直接将簪子取出,放在那包草药旁边。
曹丕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抬头冲婵娟笑笑,面色虽然苍白了一些,音色还是低沉平稳。
“好”
……
婵娟脑子里忽地蹦出这样一个念头:自己纠结了两个月的事情,竟只换来了对方的一个“好”字。
“怎么,舍不得?”许是见她默默不语,曹丕又好心问道。
婵娟波澜不惊的语气中竟有种掩饰的嫌疑,“没有,大公子多心了。”
谁知,曹丕竟艰难起身,伸手拉住婵娟的小手,然后示意她坐在塌边,这才将刚刚婵娟放下的簪子再度塞回她手中,笑声温润和气:“既是喜欢,簪子你便留着,今后我不再去打扰你便是了。”
不再打扰?
他说的倒是轻松,婵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有些着恼,脸色亦微微泛红。
“你……”
见婵娟恼怒开口,却又在说出什么话来之前瞬间湮了声,曹丕不由向她靠近几分,伸手覆上婵娟交叠的双手:“怎么?可是我说错了话?”
婵娟的心思显然被曹丕带偏,根本无暇顾及那人肆意妄为的手,只感觉包裹着自己手指的那片肌肤温暖干燥,带着丝丝细茧,却让人莫名心安。
“既然我都还你了,若你还想再送,那就必须要等再次见面时郑重送我,否则倒像我坑了你的东西不是?”
婵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这种明显寓意为“我不管我还要看见你”的羞耻话语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让她暗悔不已,乃至于她将后来曹丕厚颜无耻搬去郭府疗伤的行为定义为“自作孽哉,不可活”。
婵娟说过刚刚那句话后,室内竟有种奇异的静寂,她甚至可以听到窗外风吹叶落的飒飒声响,似乎感觉到有只胳膊缠上自己的腰肢,婵娟心下一颤,就见曹丕将她一把捞进自己怀中,她一抬头,恰巧对上那人柔光清亮的黑瞳,只听他那温醇酥软的声音钻入耳缝,让她禁不住腰侧一痒。
“你……想我了?”
似乎心头有什么东西“砰”然炸裂,婵娟感受到那人近在咫尺的呼吸,红润欲滴的双唇,真实有力的心跳,脸色竟像火烧云一般燎起片片血红。
腰间的胳膊烫人的厉害,婵娟慌乱中使劲推开那人的怀抱,欲盖弥彰地咬牙道:“在哪儿学的这种酸人的话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谁知,就在婵娟咬牙切齿地拍着自己的脸蛋儿,暗骂曹丕这厮撩妹没天理时,就听榻上那人忽地漾出阵阵爽朗的笑来,然后一把拉住婵娟愤怒起身时飘荡开来的长袖,眸中透出粼粼波光,一副“你上当了你最笨”的可憎表情,道:“荀彧先生说,这叫欲擒故纵。”
荀彧?他什么时候还充当起情感导师了??
婵娟:……
我纵你妹呀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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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连数日,婵娟始终恍恍惚惚,就差举起一把十米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大喊两声“你清醒一点!”,好及时抑制自己那股老牛吃嫩草的冲动。
杜若看她纠结郁闷的模样,将手中叠好的衣物放到一旁,笑道:“姐姐,明夜便是一年一度的上元灯会了。按照俗例,许都城中的少男少女大都会结成伴侣一同出游。不知姐姐今年可愿去瞧瞧?”
上元节?那就是正月十五了。
婵娟如此一想,才发现除夕夜自已仿佛也是这般恍惚着过来的,她只记得奉孝似乎派她去守夜来着,剩下的竟再也想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