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周行对看着一个白毛耄耋的老头子批奏折没有任何兴趣,她又不想随便就放过何守,于是转身自顾出了御书房。
现下正是仲春,外头花开的正盛,赵周行一时无事,也不想在外面批什么奏章坏了这满园的春光,索性在园内赏玩起来。
待走了一路,也有些累,就近入了个亭子,打算歇息一阵,可巧忽见一人从远处走来,看目的地正是她所在的这个亭子。
赵周行一时觉得奇怪,她已经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应该也看到了她,却不行礼,一直走过来坐到赵周行对面。
这人坐到赵周行面前,赵周行却发现自己好像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不细看时,对方身周仿若有祥云金霞环绕,细看时,又如普通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赵周行猜自己是太累,有些眼花,没有深究。正要开口问这人是谁时,这人却先于她一步说了话,那声音也辨不出男女,只听道:“陛下可愿与我下一局棋?”
赵周行心道这人有趣,于是答应了,吩咐人去拿了副棋过来,就在桌上摆开,猜先抓子,赵周行执白,那人执黑先行。
初时下的极为快意,赵周行几乎是步步紧逼,大龙将成时,却未提防对方一子截断,随后反杀。这棋局又怪,杀的棋面上最后只余三枚白子,已是绝无挽回可能,赵周行只能认输。
那人将三枚白子收于怀中,起身离去。赵周行奇怪,正要叫住对方,忽然听见流珠在唤自己。
再看时,那人已经不知去向,面前桌上也没什么棋盘棋子,流珠还在她耳边说话:“皇上,天晚了。再睡要着凉了。”
赵周行这才意识到不过黄粱一梦,可这梦她总觉得有些怪异,想了想,决定去请教一下高人,“摆驾晋天观。”
晋天观原来不叫晋天观,叫奉天观。后来赵周行她爹赵奉登基,为了避讳就改成了晋天阁。
晋天观住着的是赵国的国师,国师的年纪不知几何,只知道似乎是从赵□□那时候起,国师就已经是国师了。
这国师虽然在传闻中已经老得不能再老,恐怕眉毛都是又白又长的了,可是见到人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逃离岁月的桎梏。朝代翻覆,国师这外面的一层皮可是俊美依旧。
国师复姓闻人,单名一个合,字玄。因而也有人称他为玄国师。
赵周行要来的消息自然是早早就到,甚而在这之前,闻人合就知道她要来。
所以见面第一句话,闻人合说:
“知道陛下要来,臣在此恭候多时。”
赵周行小时候就领受过这位国师大人无所不知的本事,现在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见闻人合如此说,也就单刀直入,“国师都知道了罢。”
闻人合却并不打算在门外讨论这个话题,“请陛下移步内室再叙。”
赵周行跟着闻人合进了屋里,这里面没什么供奉,整个楼阁的设计只是一个用处,方便观星卜测。而所谓内室,与外室之间不过一道屏风之隔。平常有人来时,就只能在外室同闻人合交谈,遇到比较特别的情况,才会被请入内室。
到里面时,流珠还想跟着进去。说到底闻人合是个男的,这进去了万一发生点什么怎么办,她家皇帝不敢说手无缚鸡之力那么夸张,可也没啥打打杀杀的能耐。
可流珠还没跟进去,外头俩小童把她一拦,口气恭谨却不容拒绝:“主人所谈之事皆为天机,还请在此处等候。”
流珠知道和他们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这晋天观里头除了国师之外,没别的活人,两个小童是什么她不知道,肯定不是人就对了。
郑福海却早早就躲得远远,站外室不说,还挑的门口那地方站着,就好像这里头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他见流珠还想闯,这才向前走了些,低声要流珠安心等着就好。
流珠不肯,直到里头赵周行斥了她一句,这才扁扁嘴,不大乐意地去一边等着了。
内室里不过是一张矮几,两蒲团。两人对坐了,一小童打外头进来,将茶水都沏好,行礼退下。
闻人合伸手将一杯茶向赵周行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今年新摘的明前。”
赵周行却已经懒得玩这些虚的了,“国师有话请讲就是。”
闻人合摇头轻笑,“陛下一直都这么心急。陛下七岁那年,养的猫儿跑到了臣这晋天观的树上,陛下非要臣把那猫儿抓下来。臣说等它下来就好,结果陛下自己就爬上了树,害的先帝好不担忧。”
她还记得后来她从树上摔了下来,瘸了好久……往事不堪回首,赵周行真想把闻人合这张嘴缝上,免得见一次揭一回自己老底。
“后来那猫儿还是自己下来了,唉,”闻人合老气横秋地叹气摇头,“那猫儿知道了陛下是因为它摔伤了,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
赵周行终于无奈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什么明前,就是最劣质的茶叶,入口艰涩,实在是……赵周行不敢吐。
闻人合见她那副表情,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这茶,也是会随着心情变的。陛下今天火气这么大,这明前怕是喝不出来什么滋味了。”
赵周行:“……”
目的达到,闻人合也不再说废话,“臣三天前偶观一星自玄天而下,落于钧天。粗算来,应是峦岭一带。后得一卦,乾上乾下。后又得一签,上曰:‘七星踏云势,千丈织神机。身有金龙绕,市井此间逸。’”
赵周行听得云里雾里,闻人合却忽然道:“只是此三者无解。现在,陛下该告诉臣,为何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