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吃的啊?”
走在前头的人闻声又倒了回来。纪寒景早饿得不行了,“那咱们吃了再走呗,我都饿没劲儿了走不动了。”
江廖音顺理成章地说了声好。晚上还有两节课的事谁也没提半句。
佟叔的拿手菜就那几样。辣子鸡丁水煮鱼,鱼香肉丝回锅肉,围着桌子放了一圈。
他觉得自己做素菜做得不是个味儿,索性就在桌子中间摆了鸳鸯锅,涮些时令鲜蔬。锅底咕嘟嘟冒着热汽,乳白的菌菇汤只有季韶在吃。
“你小时候可喜欢吃辣了。”
看他每道菜都只尝一两口就不再伸筷子,佟叔叹气道,“真是长大了,口味都不一样了。”
“口味那是那个口味。”
季韶笑道,“就是胃不行,吃不了了。每样尝一筷子解解馋也就罢了,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味道。”
吃饭时怕被火锅油烟染到身上,佟叔翻找装备,给大伙儿发了围裙。江廖音坐下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挪到季韶身边。这时候得了机会,拿到围裙也没让他放下筷子,“你接着吃,我帮你系。”
季韶不以为然,心想这小孩真是,几泡普洱就被收买了。
江廖音微微斜身靠近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前停下,姿势接近一个拥抱。怕勒着他,只松松地把带子系好,视线中依旧勾勒出一截细腰。
配色温馨的红棕格子,放在他身上额外招来了人间烟火的气味。真实得触手可及。
江廖音收回手坐好,心想就为这一眼,这两节课翘得也值了。
晚饭后各回各处。季憬到家时间与往日相比有些迟了,上楼梯时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他妈招来念叨。但不知是母子连心还是怎么的,没上几阶,白婉就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她已经卸了妆发,苍白着一张脸。穿着睡衣,瘦削的肩膀上裹了条宽大的披肩。比起白天光鲜亮丽的贵妇模样,疲老状态被还原出许多,“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打电话到公司,秘书说你一早就走了。”
“今天不忙,我抽空去了趟济园。”
被发现了,季憬就没想着再瞒她,“跟我哥和他两个朋友聊会儿天,一起吃了顿饭。”
“你去找他干什么?”
白婉的音量陡然提高,在夜晚寂静的大宅里很有些突兀,“他的朋友是谁?你见他们干什么。他们肯定跟季韶是一伙儿的,哪里能向着你?”
“……”
“按我的意思,你一拿到公司,就得跟季韶划清界限。”
白婉已经不止一次地说,“现在这生意是你的,你得有危机意识。要打压他可以容后再筹划,但是现在开始,不能再给他任何接触到季氏的机会!”
“……妈你说什么呢?”
季憬无奈道,“跟您直说了吧。我是永远也不可能跟我哥翻脸的,您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
白婉厉声道,“你可是我的儿子,跟他们姓季的不是一路人!他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他给我下了什么药?”
像是觉得好笑,季憬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火气从心底噌噌往上蹿。从外面回来时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最后只警告般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小时候你去打牌打到半夜,是我哥抱着我一边翻文件一边哄我睡觉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哪来的零花钱,能让你打一晚上牌输好几万?”
“……”
白婉没料到会被他这样质问,一时哑口无言。
季憬看她显露出颓色,也叹了口气,“妈,我们既然生活季家,就得想办法把这里打理得更好才对。这样自己过得也能舒服点吧?”
“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现在我哥不管公司的事,万一捣出什么乱子……现在收拾摊子的可是你儿子我啊。”
“就当是为了我。安安分分的,行吗?”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白婉裹紧了披肩,失去重心般,摇晃着坐在了台阶上。捂着眼睛摇头,泣不成声。
“我……我啊。这辈子也咽不下这口气!”
季憬也在她身边坐下来,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有意安慰,可诸事在心中兜转一圈,出口时仍旧只有叹息。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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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韶已经有二十年没有正经喊过妈了。除了不频繁地去墓园探望,倒是在梦里听到自己喊得更多。
梦里哀怨婉转的哭诉不绝于耳。他不堪忍受这样的夜夜悲涕,也只能哭着哀求。
别说了。妈,不要再说了。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熟悉疼痛透出骨缝,仿佛有千万根牛毛细针浅浅地戳刺。季韶很清楚,再过一会儿这浅浅的戳刺就会演变成深刻的酷刑,挣扎起身,靠在床头稍微缓了缓就摸出装B&R的药盒打开。
吃药时才发现,小盒子里只剩两粒了。
这是最后的两粒。可距离他找许松延拿药才刚过去了一周。
季韶找出手机,头疼地盯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得不打给许松延。
如他料想的那样。许松延又一次大半夜接到电话,听完原因就开始上头,骂他骂得毫不留情,“你是不是找死?我给你的可是就算天天出门也能吃上半个月的量!怎么着最近你每天/朝九晚五地开万人大讲座啊?”
“你的舒缓剂呢!”
“……啊。”
季韶怔了一下,像是刚想起有这么个东西,遗忘的理由听起来毫无诚意,“我落在茶庄了。”
“……”
许松延被他气得血压飙升,“你要真不想活了就跟我说。干脆我就给你静脉注射一个月的药量,保你立刻没得干干净净。”
“我真不是故意吃这么快的。”
季韶反而听得忍不住想笑。接收到来自好友的暴躁担心后,立刻老实交代,“是这么回事……”
这次他的理由像样了些。近些天B&R消耗量前所未有的快,是因为江廖音在眼前晃得太频繁了。为了不受他信息素的影响,就忍不住一直嗑药。
即使江廖音身上的信息素已经在药物作用下被抑制了很多,对他而言影响依旧很明显。不吃药就见面他也试过一次。可表面上坐得端正,其实腿都已经软了,没能扛过半个小时就妥协去摸药盒。
季韶想象过,在两个人都没有用B&R的情况下,信息素相遇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可能一见面就要给他跪下了吧。
“说到江廖音。”
许松延清了清嗓子,“我倒是有一个危险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