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东流看向二人狼狈不堪的模样,面带愠色。“舍弟少不更事,还望林老夫人高抬贵手。”
老祖母怒不可遏,“老身孙儿此刻仍昏迷不醒,岂是一句少不更事便能一笔勾销的?”
纪东流不紧不慢道:“晚辈已与林老爷商议过,将城东面那块风水宝地拱手相赠,此事便可罢了。”
林老爷姗姗来迟,特来见证纪东流所言非虚。林老爷才是一家之主,老祖母虽有怨言,却也无可奈何,数落了儿子两句,便在丫鬟的搀扶下,揣着怒气离去。
相比挨揍,沈知垚更害怕纪东流淡漠的眼神,稍稍瞥了他一眼,便感到浑身冷飕飕起来,禁不住一阵哆嗦。一路无言地回到纪府,感到堂内充斥着凝重的气息,几乎叫他喘不上气来。
“东流你别生气,我们知道错了。”
纪东流接过小蝶递过来的茶水,却一口没喝,重重地将茶杯砸在桌面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红了他的手背,显然是气坏了。“敲锣打鼓前去赔礼道歉?亏你们想得出来!”
孟灏君小声道:“此事怨不得沈公子,是我逼他陪我前去……”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孟灏君,你好样的。”
纪东流本就难以压制体内魔性,被这般刺激,魔性便趁虚而入,不断迸发出来,周遭黑气氤氲。极力克制之下,刹然呕出一口黑血,眼前有片刻的迷糊。
“纪东流,你怎么了?”
沈知垚想为纪东流逝去嘴角的血迹,却被他用手掌挡住。此刻能感受到他皮肤烫得厉害,跟只火炉似的。“你身体在发烫,是受了风寒吗?”
“我没事。”纪东流尽管皮肤在发烫,身体还是在微微颤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刺骨的寒意在体内流窜,仿佛心脏结了薄冰,心跳渐渐慢了下来。“我好冷。”
三伏天怎会冷?沈知垚都热得恨不得只穿裤衩,但见到纪东流抱紧身子颤抖的模样,想来确有其事。拥住他的同时,抬眸看向孟灏君。“你大哥以前有这症状吗?可有法子医治?”
孟灏君无奈叹气,兄长又在为难自己了。“老毛病了,哪怕是兄长自己也束手无策。”
沈知垚见纪东流抖得厉害,只得将他扶往寝室再做计较。见他汗水打湿了鬓发,却仍旧在颤抖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起来。踌躇良久,才掀开热烘烘的被窝躺了进去,给纪东流当暖炉,但愿能缓解他的痛楚。“你还冷吗?”
纪东流没有搭腔,此时的意识已然模糊不清。
沈知垚热得汗流浃背,脑袋里晕乎乎的,再这般捂下去,怕是得中暑。眨了下眼睛,有汗珠从睫毛上滑落。“要不来碗板蓝根吧?或许能够缓解你的症状。”
“你走。”纪东流渐渐拾回了意识,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却并未消退半点,反而感到流出的汗水,仿佛变成了冻人的冰水,使得他更加难耐。“从我的床上下去!”
“用完就扔,你也太无情了吧?”沈知垚见他的症状似乎有所缓解,便从被窝里探出来,透了口气。“流了一身的汗,衣服都湿透了,我去换一件。”
“用完就扔?”沈知垚流出的汗水,是股浓浓的药香味。想是受这气味的蛊惑,纪东流竟鬼使神差地捏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此话怎讲?”
沈知垚就这么倒在纪东流的怀中,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险些亲到他的下巴。心跳声跟打鼓似的,砰砰跳动着。这个姿势怪过于微妙,叫平时不知羞耻的沈知垚,红了耳尖。“就是翻脸不认人的意思,懂?”
“沈知垚。”寒意散去,随即而来的是沉重的疲惫感。纪东流松了力道,倦意席卷而来,阖上眼皮之前,不忘警告了沈知垚一句,“莫要趁人之危。”
“你侮辱我可以,但不能侮辱我的人品,那种龌龊事,我压根不屑于做。”沈知垚见他双眼紧闭,便用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瞬间慌乱起来。“纪东流?你可别吓唬我啊。”
叫唤了两声依旧没有回应,呼吸也渐渐微弱了。沈知垚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地给他做心肺复苏,然而并不顶用,此时他竟连脉搏都没有了。“纪东流你醒醒,你要是敢死,我就……呜呜呜~”
梦境中,纪东流见到了水生所说的天一教神树,那树枝上挂满了尸体。当他仰头望去时,发现其中一具尸体,赫然长着沈知垚的脸。心脏被剜了去,徒留一个血淋淋的窟窿。他怔在原地,而那树枝如同干枯的手骨,忽然疯长起来,将他的身体紧紧缠绕住,呼吸不上来了。
“纪东流,快醒醒。”
纪东流整个人都被那枯枝包裹了起来,但沈知垚的呼喊声,还是从缝隙留进了他的耳朵里。意识被唤醒,而那枯枝也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愈发地收紧起来,五脏六腑被挤压,使得他更加清醒起来。
“纪东流,不许死。”
正当沈知垚几近崩溃时,忽然发现沈知垚的手指动了下,这一瞬他惊得不敢大口呼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能看到他的睫毛抖了抖,最终睁开眼睛,瞳孔由竖线慢慢变圆。沈知垚的眼角忽然发热,有滚烫的泪珠砸在纪东流的脸颊上。“阎王爷是留你在鬼门关前喝茶了吗?”
纪东流想到梦境中,沈知垚惨死的模样,便感到一阵脊背发凉,捏了一掌心的虚汗。此刻他心里被无边无际的恐惧感塞满,再顾不得其他,从床榻上翻坐起来,一把将沈知垚拥入怀中,紧紧搂住。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却不再是因寒冷的缘故。在漫长的前半生中,他不知惧怕是何滋味,此刻终于品尝到了,那味道酸涩无比。
“我梦见你死了,尸体被挂在天一教神树上。”
沈知垚将手伸到他的脊背,轻轻拍打以示宽慰。“别害怕,梦境都是相反的。那个邪教组织,早晚有一天,我们定会连锅端了,将那棵破神树连根拔起。”
纪东流定了定神后,在沈知垚的嘴角落下一个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