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姷做了一场梦,梦见那年襄阳的街头,还梦见鲁阳的那家客栈。
她在梦里看见了崔陵,她拼着命的叫他,可是他没有听到,他携着另一女子的手离开了。
醒来,林姷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外面的天还没有亮,高昭在她身边睡觉,他睡得很熟,很香,小肚子上下起伏。
她看着高昭,然后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秦弗进来说:“娘娘是做噩梦了吗?”
林姷说:“没事”她起来,坐到案几旁梳头,问秦弗说:“今天是要举办宴席迎接晋国来使吗?”
秦弗说:“是”又说:“刚才已经有一波奴婢起来了,应该是去清理宴上用的食材。”
林姷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觉得她老了,不仅仅是外貌,她的神情也变了。
她老了。
她被这个念头惊得一身冷汗。
她转头问秦弗:“我也要去吗?”
秦弗说:“接待晋国来使是大宴,后宫没有妃嫔,娘娘执掌后宫,照理应该去。”
林姷垂着眼帘,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命人送上热水,我要沐浴梳洗。”
邺城的皇宫是前朝魏武皇帝修建的,留到现在,许多主殿还保持着当年的辉煌,就比如这间长央宫。
鎏金鸾凤,连枝金灯,还有绘龙纹屏风,地上铺着的是西域运来的红毯。
夜晚将近时,奴婢将宫内所有的油灯点燃,霎时间长央宫明亮如同白昼。
此刻林姷正在北雀宫更换衣裳,她的黑发上带着金簪,身上穿着锦缎制成的金丝绣纹华衣,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隆重的华丽的衣裳。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有一阵,她方才别过头,她的手掌攥了又松开,来回反复了好几次。
她刚穿完衣裳,高焕就来了,他今日穿的是黑红相间的朝服,但他没有带冕旒,只带了鎏金打造的发冠。明亮的火光下,他的脸更加的白皙了,只是他的嘴唇仍然没有血色。
他的衣裳走的有些乱,林姷给他理了理,说:“我同陛下一起去?”
高焕唔了一声,说:“一起去。”
林姷的手指有些僵硬,她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高焕低下头看着她,说:“不想去,害怕见到崔陵。”
林姷说:“不是”
高焕其实并不担心,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又何必在意一个崔陵,他相信她是爱他的,至少也还有喜欢在,但此刻他见她这幅犹豫不决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是人之常情。
林姷给他理好了衣裳,遂与他一起离开。
长央宫里灯火通明,周宾,张和,许多人都在。唯独没有崔钰,崔钰不能来,他若是见到崔陵,恐怕这场晚宴就会彻底乱掉。
高焕不能让晚宴乱掉,因为他还要加九锡称帝。
林姷坐在高焕身侧的一方案几前,灯火照在鎏金上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光芒,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内侍拉长嗓子道:“宣晋国使臣崔陵进殿。”
林姷听见这个名字时,心还是跳了一下,不是心动,而是心惊肉跳。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她只知道她不太想见他。
她下意识的想要回避他
随后崔陵进殿,他穿着一身晋国的官服,他的皮肤原本很白,如今好像黑了几分。他的腰背还是很挺拔,他进来的时候不能抬头朝他们看去,故而他也就没有看到林姷。
但林姷一直在看着他。
他走到殿前,行礼道:“蔽臣崔陵拜见赵侯。”
他没有叫他赵王,他们这些晋人潜意识里都不承认高焕是王。
高焕也没有同他计较,道:“平身”
崔陵方才直起身,他抬起头说:“蔽臣封帝命而来,特赐九锡,恭贺赵侯。”他的目光落在林姷的身上,声音稍作停顿,转而又继续说了下去。
他的眼里是疑惑,惊讶,不解。
他迫使自己不再看向她,待他朗声念过圣旨后,高焕说:“来使辛苦了,孤已经命人备好了酒宴,来使请入席吧。”
林姷能感觉到崔陵的目光,她并不觉得痛苦,只觉得悲哀,觉得无奈,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不一忽儿衣裳就被攥出了褶皱。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林姷从长央宫中逃了出来。
长央宫外一片寂静,她走到廊前坐了下来,她需要吹一点微凉的风,她需要这样的安宁。
“林姷”
她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他也从宴会上逃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