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问题,唯有骆生知卫小川知,穆怀春的问题,大家几乎都知,邵爵的问题,只有我与他清楚,但又能如何呢?
我问婴宁:“我们各有各的毛病,还不知道你是?”
她狠狠瞪我,咬牙低声:“你还真多嘴,我遇上葵水了。”
夜里才睡下,茶三爷便来敲我的门,他是炉中还剩下一些铁水,他修补完惊香,就再也不干这行,打算安生卖茶去。
“我瞧着你有眼缘,就想问问你想要个什么,老头我送你一把。”
“我也想要一把惊香。”
“你想累死我?你可知道那把刀我废了多大力气造出来的?”
我笑了笑:“我和您开玩笑的,我这个人学术不精,刀剑不通,拿着菜刀剁鱼都能切刀手指。”
他点了点头,在门槛上坐下,“你是穆怀春的什么人?”
“是他……家人。”
他点了点头,“那他的清理你必然是比谁都清楚了。”
“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你知不知道,当年秃驴和舜息斗法之后,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召来寺中的小和尚们,问谁愿意献出身躯,将舜息的魂魄封闭在体内,据传没人愿意,只有他挺身而出,答应下来,他视老秃驴如父亲,自然是奋不顾身鼎力相助,可惜他修为不够,压不住舜息的魂,秃驴死后,他被无比恐惧的众僧关在塔下,整整三年没能出来,直到很久之后,主持打开塔门,才发觉已是人去塔中,他凿壁出去,从日昭寺逃走了。”
这些事,这些年我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我只听没有说话,也只笑并不多问。
我去过日昭寺,也去看过那座塔,它通身红,塔顶高耸,劈开百年大树的枝叶直指云天。
但那时候,我看着它,心里毫无敬畏,脑中一片空白,心里感到哀伤。
多少人只看见穆怀春冷厉的刀锋,却看不见他眼中迸裂出的细纹。没有人在乎他的过去,只在乎他的现在,没有人看见他的痛苦,只看见他的快意。
我坐到茶三爷身边,“过去种种不提也罢,这几年江湖上大风大雨狂乱不止,大家都不好过,三爷您应该也猜到了,这一次,穆怀春为何千里迢迢找您修补惊香,他既然执意面对风浪,就是他甘愿接纳自己的过去,他选的路,他从来不怨恨也不自恼。”
他点点头,“这孩子最是忍辱负重,好在途中有你们这些同伴,否则孤身闯向西,只怕凶多吉少。”
“不怕,我们已经找回来舍利子,只不过……还缺最后一片,只要找到它一切都结束了。”
送走茶三爷,我又独自在门前坐了许久。
鹅黄的圆月从东面往西方划出一片月辉,我突然发觉自己心中有太多贪念,我还痴痴妄想着,能和一个人共枕长眠,而那个人正好是穆怀春。
但他此生最好的去处,就是找一个健康无病的女子,一起走完这一生,至于有些永远不能相伴的人,大概从相遇开始就是错的。
我抬起头,看见月光下的院门外站着一个人,是穆怀春,他走过来,道:“我睡不着,想来看看你睡没睡。”
我撑着脑袋,“我也睡不着。”
“为什么?”
“我饿了,我是不是特别招人烦?”
他坐到我身边,问道:“你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怎么就招人烦了?”
我皱了皱眉,“谁都喜欢那种腰身细长,轻轻可握,脸蛋精致,嘴小食量小的姑娘,我知道你也喜欢。”
他用手戳我的脸,“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喜欢心宽还体胖,膀大又腰圆,还顿顿一人吃一只鸡的姑娘,谁稀罕那些瘦猴似的笔杆子?”
“怀春,假如,我是说假如,三十年后你身边的人就是那个笔杆子了,你还能记得一顿吃一只鸡的骆福如吗?”
他笑了:“就算三十年后我身边的人是个笔杆子,那也是你变的笔杆子。”
我笑了笑,觉得眼角有些潮热,我靠上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我们到底算不算的上是成过亲,我们明明连洞房都没有进过,我们今天就把这当洞房吧。”
他揽住我的肩,低下头在我额头上重重吻住,第二吻,吻在我鼻尖,第三吻,才吻在我嘴上,他吻的很重,像要给我打上一个烙印。
“来日方长,等一切结束之后,等我们走到最后,我给你最好的洞房花烛夜。”
可我也许等不到了。
我将头埋在他胸口,感到眼泪已经沁下来,却很快被他胸口的衣服吸干,我轻声道:“会吗?”
“会的,你要好好活着,等着我来娶你。”
“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吗?踏着七彩祥云来吗?”
“恩,我一定踏着七彩祥云。”
我和他望着月亮,谁也没动,彼此依靠着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只不过,我在闭眼之前好像看见远处站着一个黑影,身形修长,像是邵爵。
翌日,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穆怀春动身去找茶三爷看惊香了,小豆子正趴在床沿,看我的眼神极其谄媚。
我说你笑什么,他拖着鼻音叫了一声娘,脸上笑的更加厉害,“娘,昨晚爹没回我屋睡觉,你们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睡一起了?”
我伸手掐他的胖肉脸:“是又如何?”
“唉,可怜了伤心人。”他吊着八字眉,惋惜的叹气,“那个邵爵公子好像昨天趁夜走了,我就知道是受了刺激。”
“走了,怎么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