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昨夜的那个黑影,我知道了那的确是他,在他眼中,我必定是个让他失望透顶的人
我走出院子,看见婴宁,她也提醒我:“邵公子昨夜走了。”
“嗯。”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也没什么良心,眉头都不皱一下。”。
“都已经走了,皱眉头有用吗?”
婴宁又道:“我瞧他走的孤独凄凉,而到你院里,就看见你和穆怀春靠在一起睡着了,当即就明白他为何要走了,你对邵公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我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怎样面对邵爵。
我总是害怕,害怕给他太多,又害怕给他太少,正是因为此间的矛盾,我其实从未给过他什么。我给他好吃的,他不吃,我给他好穿的衣衫,他留着却不穿,但是其实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也知道我给不了他,或许是我的忽冷忽热终于让他绝望,所以他走了。
这样也好,他不必再为我付出,不必再花费时间在我身上。
他太好了,我不配他如此,
他留在我身边,只会让我越发觉得对不住他。
我把这些话告诉婴宁,她头一次没再讥诮我,只是叹了口长气,“情之一字,沉重而无解,不必解释。”
是啊,都懂,也都不懂。
众人都在卫小川府上,他向来人来疯,兴致一来,便邀大家一同去城东的如餮酒楼,喝些夏日清酒去去暑气。
我心中还挂念着不告而别的邵爵,没什么兴致,靠在车窗边望着蜀中城内沉浮的夜色,这里星光点点,这里华灯满街,却似一片虚假的笙箫,这世间,一向是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到了城中如餮酒楼,便见酒楼打点的过分奢华,白玉抛光挖空做了酒杯,地上凉毯织的是金丝,正对上卫小川的喜好。
除了我们几人,茶三爷,卫府上的管家小厮也都一并跟着来了,上上下下浩浩荡荡三十五六号人。
掌柜命小二拼上四张长桌,将隔间扩的三倍大,一行人落坐好不热闹。
穆怀春不想让我我滴酒,把我挤到最偏的窗边位置,我假装认真吃了几口红烧鸭,随即从婴宁那偷偷头接来酒杯,趁着他不注意,躲在袖子下便拼命啄。
正想再低头品一口酒,穆怀春便猛然说道:“方才路过一个身材高挑纤瘦的公子,像是邵爵。”我猛然探头追上去看,没看见什么俊俏公子,再回过头来时,藏在桌下的酒杯已经被他收走了。
卫小川其人确实随意了些,他的下人们都忒没规矩,十分放肆,我们这些客尚且还在假装斯文,他们却已经开始大肆划拳抛筛子。
管家爷醉的厉害,跪在卫小川身边涕零不止,感激他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话毕又在他脸上嘬了一口,卫小川用袖子沾了沾酒水,擦着脸,可见已经习以为常了。
方才喝的酒已经上头了,我有些醉了,窗外有人放孔明灯,一支支飞向高空,我枕臂靠在窗台上望着对街,原来街对面有一个商贩正卖着孔明灯,推车上挂着各色灯,灯罩上面绘着花鸟鱼虫胖娃娃,俗是俗了些,但也十分有趣,许多人围在他车前,要买他的灯。
但有一个人,他被人群挤在推车前,他并不端详灯,只朝大道两侧看,似乎在躲避什么人。
我认得出来,就是邵爵。
“他怎么在这?他没有走?”我撑着窗框站起来,将半个身子探出去,朝着他挥手“邵……”我还没把他的名字含全,就立即被穆怀春从身后一把捂住嘴,扯回了窗。
他低声道:“我知道是他,但是你别乱叫。”说着神色紧张的和对面的卫小川交换着眼色。
“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向着大家身后的屏风扫去。
彼时,大家都已半醉不醒,只有婴宁还在给茶三爷弹着琵琶祝酒兴,一静下来,屏风后另一处隔间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呵,你们一个个分析别家的事,倒是头头是道,一旦回到自己头上,必然乱了手脚,依我说,就不该为他一个叛徒,闹得人仰马翻,显得咱们蛮空派没什么气度。”
“是是是,大师兄说的极是,师弟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二师兄和三师兄一向服从师父的旨意,你我也不好做那出头鸟啊。”
“我知道,师兄我会不明白吗?所以我才直接带你们来蜀中,让他们那几个蠢驴在中原四处奔波去,我们则在这里卖命喝酒,没准还能碰上邵爵那个叛徒,就算抓不到他,到时候回禀师父,只说是沿途找他太卖力了,一下子走出去太远,也算合理。”
“还是大师兄英明!来来来给大师兄的酒满上,”一阵斟酒声后,那人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蛮空派到底是出了个叛徒,实在不光彩,再说邵爵师弟在江湖上还小有名声,若是传出去,只怕会有人来维护邵爵,指责师父的不是,临行前师父交代的意思是,出个叛徒还不如出个死人。”
“知道了,见了他,直接割下他的头,带回去给师父领命,不过这事师父做的可不厚道,这些年邵爵师弟给他办了多少事?他老人家不讲情面,这么急于杀他,没准是因为有什么把柄落到邵爵手中。”
那人极小声的提醒,“嘘,师兄小心隔墙有耳……”
“是是,声音小些,不过话说回来,师父早就看邵爵不顺眼了,谁让他忤逆师父的话,和那个苍崖门门主的妹妹私下结了亲?”
“嗨,说这些干啥,喝酒喝酒。”
很快交谈声就被嬉笑声淹没了。
穆怀春对同样竖着耳朵偷听的卫小川做了个眼色,又对我道:“我带你先走吧,此地是非多,不宜久留。”
众人醉的七七八八,穆怀春决定先带我离开这里,其他人再作打算。
我与他一同走出隔间向酒楼门外走,却听身后一扇门被打开,是方才议论纷纷的蛮空派弟子,大约是□□人,他们勾肩搭背,谈笑着准备打道回府,正在我与穆怀春的身后,大约三步开外,一路前后脚走下酒楼。
我紧紧攥着穆怀春的手,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回头让他们认出自己,想此脚下步子越走越快,却在此时,穆怀春猛然在酒楼门前站住。
我抬头一望,竟然看见邵爵迎面走来,已经迈进大门,一支脚跨了进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摸过剑了,但此刻他腰间别了一把剑,一只手放在剑把上,有所提防,似乎是为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