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支白烛化成了水,孟三用指腹按灭了最后一点火光,继续道:“那年一场恶斗,死伤惨重,只有少数的人活着回来了,死去的人都被舜息用邪术复活了,与其说是一种重生,倒不如说我们全部是活死人,这里面的许多人,表面上回到了各自的各派,但为了继续活着,已经在暗地里完全臣服于伏羲教。可是这是我们的不得已,谁不怕死呢,谁不想继续活下去。”
他犹豫很久才看向我,说:“小姐迟早会知道,骆门主也是其中一个。”
不久后我做了一个梦,烟雨源俄,神仙境界。我梦到骆生骑着他那骚情的红尾马从烟水之中走来,他还和从前一样,人未到跟前,却已将手上东西抛给我,他这回抛来的,是山庄账房的金钥匙,他要把山庄交给我了。
我年幼的时候,总是想买桂花糕吃,没有钱财,就整天算计着偷走他脖子上的金钥匙,试图把一屋子的钱财换成一屋子的年糕。
但现在,我做了这样的梦,我笑不出来。
我这一辈子里,必须有骆生,他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男子,这一点无可厚非。多少次他远行,我就偷他最宝贵的锦绣黄袍,数着上面的扶桑花叶,一直到数完最后一朵,然后就去山庄外等他,如果他还没回来,就再数一遍。
我没想到,那一次他回来了,却也是再也回不来了。
可笑的是,他明明是活死人,却还会时常为了我的事,感伤或不安。
我好回回,我为什么要时常招惹他,我应该抱住他好好喊一声哥哥,关心他,爱护他。
我终于知道,在某一天他会完全离开我,倘若是这样,我干脆把他忘了吧,等到入耳是秋虫,入目是秋花,在某个夏花败落的年头里再想起他,也许不会太痛苦,但这不可能。
孟三走后,我一个人躺在地上流眼泪,却听到身边有动静,我起身一摸,摸上一个人的胸口,那衣襟冰凉凉的,透着寒气。
那人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提起来了,显然,在一个大祭司的世界观里,只有他决定碰不碰你,没有你碰他的份。
舜息用手敲了敲墙,墙上高处的火把便燃了起来,我再一次看清了他的脸,怎么看都是穆怀春。
他另一只手中垂握着惊香剑,虽然眉眼舒展,却也没什么善意。
他将惊香点在我眉心,一点点划过鼻梁,一直到颈下三寸处才似是而非的停住,“你的嘴真硬,关了你这么多天竟然还没想通,红玉在哪里?你是要命还是……”
“我当然要命,但你说的东西我真的没见过。”
他陡然怒了,把我往地上一摔,我险些将藏在舌头下面的那片红玉吞下去,他举剑而来,我心道这回真是万念俱灰了。
然而就在此刻,他突然向后退了数步,一手压在心口,一手借剑支撑着身体,他蹙紧了眉头,眉尾青筋曝起,他似乎在忍耐什么痛苦,他说:“没想到你们这种凡人真是不服输……”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刀剑之音,我竟听见邵爵的声音在问:“说,她人在哪里!”
舜息他神色一凝,一掌打在我身后的石墙上,我向后一翻,掉进一个更深的密室,逃走之事转瞬间遥遥无期。
这个地方相较之前更为隐秘,好在室内有一盏长明灯,角落里还有另一人,是个女子,她坐在一个圆形的铁笼中,身体微微弯曲着,肩若削成,容貌冷艳,看上去安静的不可亵渎。
她抬手端了端头上宝钗,做足了礼数,“姑娘你是……”
我不想自报家门,现在这副披头散发,又衣衫不整的鬼样子实在有辱苍崖门,遂道:“有朝一日我们逃出生天,狭路相逢时再自报家门吧。”
她点点头,却照旧作揖,“在下龙城万蛇谷,唐千寻。”
万蛇谷有天下第一毒物世家的称号,江湖上盛行的头三种毒/药均出自此地,听门生说,连皇帝家赐死达官贵人的酒中毒/药都从此处而来的,可谓是生意兴隆名气大。
万蛇谷谷主是其中的制毒能手,不但长了贵人的模样,还娶了貌惊四座、小有名气的女徒弟,就是唐千寻。
我心中有所顾虑,当即往后退了数步,她却化冰一笑,美的不可方物,“你还是过来陪我说说话吧,你要是总躲着,我才想要对你下毒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