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感觉并不好,但是一个人独处总归是最安全的,这期间没有人能来东看一眼,西摸一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里真的是黑啊,透着一股让人疯狂的窒息感。
期间那叫舜息大人的男人拿着火把来看过我两次,不远不近,就站在石门边,神色意味不明,他太像穆怀春了,从眉到眼,从鼻到口,再到身姿,只是比穆怀春瘦一些,眼神阴鸷一些。
他要那片红玉一般的东西,但也仅在此前提起过一次,再后来并没有催促过,他似乎在等我自己说出来,或者说逼着我自己道出。
我根本没踏入江湖,更不了解伏羲教,不了解穆坏春,不了解江湖上的恩怨,但是大体上,我还能猜测出一些。
比如争夺一个传奇的宝物,或者抢夺一个崇高的位置,江湖的发展总也逃不开这些狗血的情节,其间受到牵连的人,恰如我这样的,实在是不在少数。若是死了,对江湖也没什么大的贡献,更没有什么传奇可留下,这实在不是我此次出行的意愿所在啊。
每日仅有两餐,由孟三送来石室,他都只是远远的放下就走,眼神躲躲闪闪的,我再也受不了了,这一次我埋伏在石门边,在他开门之后,将他撞倒在地压了上去。
其实我的手腕算不上粗壮,他完全可以挣脱开来,但他没有,只顾着孬孬的喊着:“啊啊小姐,当心我的腰腰腰……”
我摔碎碗碟,拾起一片利瓷压在他颈边,“闭嘴!不准叫!我看得出你对苍崖门有愧疚,如果你真的还有良心,就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舜息,这个坟宫还有所有的事。”
“这……这……”
“这什么这,估计也没人会知道我的下落了,如果我明天死了,好歹要死的明明白白,否则你也别想有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小的时候,常常被骆生打扮成男生样,穿着虎头鞋,扎着朝天辫,那时候因还没长出女孩子的样子来,所以和门生们没有讳忌,大家常打成一片,这个孟三还曾趴在地上,被我当作马骑过。
都是幼年的事,那时的情谊毕竟是单纯真挚的,我没忘,他也没脸忘记。
他关上了石门,终于开了口,他说自己只是伏羲教教众中跑腿的一个,其中比他资格高的大有人在,那舜息是大祭司,不敢随便得罪,对于我被抓来的事,孟三并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更加不敢胡乱打听。
不过他话外有话,“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他声音压的很低,提起两年前开春的事。
那年开春,天气难晴,催花欲雨,武林盟突然暗召苍崖门,骆生亲自出了山庄,领着山中一半的门生。
我还记得那天,天上下着绵密的细雨,他坐在马上未有片刻,便被打湿了衣襟,我回屋翻出我的蓑衣给他披上,他便俯下身,摸着我的头,说:“这回我一走是两个月,没人惯着你,你好生担待着。”
他还说回来的时候给我买簪花和江南最好的绸缎,可是两个月后他并没有按时回来,我等的心急如焚,以为他们出了事,便四处去打听,谁想一无所获。
直到当年深夏的一个夜里,他才回到山庄。
骆生从马上下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并没有任何礼物,他摸了摸我的脸,神情不太对劲,一言不发回了屋,我记得,那次孟三也在随行人之中。
孟三说:“那一次我们远征,是为了与四大门派会合,一路横扫南疆,目的就是打算突袭伏羲教,可那次山高路远,满满征途把大家折磨的疲惫不堪,最后还未能寻到伏羲教的主教,就在半路与他们的教众狭路相逢,恶斗了大半月,最后大败而归。”
原来他们曾吃过这样的亏,怪不得这回武林盟要遣远征队先行打探。
我抿了抿干裂的嘴,“江湖里原本就龙蛇混杂,各有各的路,不来往也就相安无事了,一个边疆教派而已,你们何须这样,与其说是伏羲教来中原搞破坏,其实是你们挑事在先。”
他摇摇头,吐了一口气,望着地上半截矮蜡烛,有些出神,“这世上的事都是一言难尽的。”他突然翻身起来,抓起我的手放在他鼻息下,那里空空荡荡,没有软风似的呼吸,“不想瞒小姐,我早是死人了。”
他的脸色惨白,我也脸色惨白,就这样对峙着,没人说话了。
在那之后很久,我才从一个江湖人口中得知,伏羲教正是所谓的邪教,他们从远祖祖师伏羲的手中衍生出了一套生存之道,邪在教众全部是先死后生,邪在大祭司会借尸还魂。
我想起来了,那是在哪一年的哪一家客栈里,我和穆怀春肩并肩坐在一起,听了哪一个书老先生说了一个故事,那故事说,世上曾有一个邪教,收集人的魂魄以修身,我本以为那是野传,没想到却是真的。
是我小看了说书先生,还是小看了这个装得下怪奇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