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满月越近,徐阆心?里的焦躁不安就越明显。
他扳着手指数,这些?天来,他和日神的关系更好了,而月侍,虽然他仍然有点看不透这位神仙的想法,不过,他也能够感觉到,至少他们的关系比一般的神仙要更亲近些?。
那个“嫦娥奔月”的故事?,并未引来月侍的反感,徐阆想,兴许日神听那些故事?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心?情,全然不觉得自己是故事?中的人,只觉得是凡人随意编造出的荒唐故事?。
所?以,听过了,就过了,除了觉得有趣和好笑以外,这群神仙再没有多余的想法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倒是和他们凡人很像。在人间,凡人喜欢在茶余饭后听听书,甚至有些?皇亲国戚,或者江湖侠客,起了兴致,还会专门去那种偏僻的茶馆听书,听到说书人的口中提及自己的姓名,还有一些?没来由的传闻,他们也只会一笑而过,并不在意。
真正叫徐阆感到惆怅的,是他不确定日神和月侍这两位神仙,是否会真的帮他。
平日里唠唠嗑,聊聊天,都各自随意,然而真当?遇到了要做出抉择的时候,徐阆不觉得他们会帮自己,他们相处的时间最多也就一个月,这两个神仙,尽管与昆仑不相熟,不过,好歹也是共事了百年,甚至是上千年之久,面对仙界和凡间,他们选择的只会是仙界。
他其实一开始就想清楚了,如果要回凡间,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白玄和梁昆吾。
梁昆吾,这神仙简直是个榆木脑袋,端着架子,滴水不漏,满心只想着锻器。徐阆有一回兴冲冲跑去找他聊天,结果梁昆吾是半点反应都不给,昆仑宫闷热,徐阆讲得唇焦口燥,说“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不听人说话的”,梁昆吾回他,“我也从没见过像你这样话多的人”。
而白玄,徐阆向?来是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尤其是那张鹿角面具,只要白玄戴上面具,甲胄覆满全身,徐阆就有点害怕,记起初来昆仑时见到的那一幕,偏偏又不敢问出口。
难道要他问“你和梁昆吾是不是杀了楚琅”吗?这实在太鲁莽,也太愚蠢了。
这么?一个月下来,徐阆多多少少也对白玄有了一定的了解,他隐约觉得白玄对楚琅不抱有任何敌意,不然也不会在当时用那种略带惋惜的表情告诉他“她的名字叫楚琅”了。
不过,他也不敢轻易相信白玄,毕竟他在一片血红之中看到的那一幕,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的,而那时候的白玄和梁昆吾身上也有还未褪去的杀意——这样的神态,徐阆此后就再也没看见过了,是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两位神仙吗?还是说,那只是他的误会?
徐阆不知道,他无法给出答案,也无法提出疑问。
总之,无论知不知道真相,这日子也就这么?过了,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现在唯一挂心?的是这夜宛如圆盘的满月,仙界与凡间会架起看不见的桥梁,而徐阆是实打实地想回去,可偏偏又找不到任何办法,心?里是又焦灼,又烦躁,简直是煎熬。
真当?这一天来临之际,白玄正好让徐阆去送卷轴,徐阆不常生气,心?里却莫名委屈,边去送卷轴,边在心里念叨着,这位玄圃仙君是全然不明白凡人的心?思,越这么?想,他心?里的怨气就越发浓重,直到被收卷轴的神仙问了句“心?情不好吗”,徐阆这才察觉到这一点。
于是,回昆仑之前,他特地对着池水调整了一下表情,免得他的不满表现得太明显。
徐阆度日如年,急得在玄圃堂打转,本来回去汇报一声就好,结果他说完之后,也不肯挪屁股,就坐在白玄的桃花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正整理卷轴的白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叩击,犹豫着该如何将他实在很想回去的事?情告诉白玄,他又该怎么开口找话题。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后,徐阆还在冥思苦想,白玄就搁下了手中的卷轴。
他似是有些?疲倦,用手指按压着眉心?,身子微微倾斜,坐得不算端正,将一部分的身体重量放在椅背上,闭了闭眼,说道:“徐阆,如果你真有那么想回去,就直接告诉我。”
徐阆怔了怔,旋即明白,满月不仅对他而言很重要,对白玄,乃至梁昆吾来说,似乎也是件大事,所?以他们记得清清楚楚,不需要徐阆提及,也能够猜出他要说的与此事?相关。
反正白玄也说破了,徐阆便不再犹豫,回应道:“是,我想回去。”
“我猜,如果我不答应,你也会想尽办法要走。”白玄凝视着徐阆,态度从容,“与其像这样遮遮掩掩,倒不如立下规矩,若是你想回去,我便许你满月之际回去,日出前归来。”
徐阆迟疑片刻,听前半句话的时候他还有点欣喜,听后半句话的时候,他也明白了白玄的意思,他可以回去探探亲,不过还是要回仙界的,因为阆风仙君一职不能空缺。
且不论以后,只说这件事,徐阆没理由不答应,况且白玄已经做出了让步,他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要是拒绝,那就算得上是拂了玄圃神君的面子,日后也不好再相处。
白玄要如何确保他不会偷偷溜走呢?徐阆想,很明显,他还戴着楚琅的结晶,肩膀上还纹着那个奇怪的纹路,想耍赖也不可能——徐阆本来是这么?想的,真当?问出口的时候,却没想到白玄会选择将繁冗的卷轴推至一旁,叫他夜半之际来玄圃,要与他同?去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