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向前倾倒,沉默的巨大暗影笼罩在?大地上,遮蔽月光,山中的鸟鸣声却清晰可闻,连缀的星河掠过低矮灌木,沙沙作?响,仿佛有鹿轻巧地踏过了林间的微风。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推测罢了,况且那个人应该早就离开沉云阁了。”
聂秋说着,手指轻触方岐生?的耳垂,五指插进他的发间,指腹所至是一片湿润,还有夜色独有的微冷,他早知道方岐生?向来不喜欢擦干头?发,这习惯算不上好,不过聂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解下了他的发带,让那一头?束起的黑发被风吹得散乱,水迹也随之褪去。
“让你担心了。”他宽慰道,“夜晚太冷,我们回?去吧。”
于是方岐生?将含霜刀递给聂秋,转过身,特意?等了片刻,和紧跟上来的聂秋并肩而行,两道影子渐渐地脱离了高山的阴影,在?青石的小路上蜿蜒,向幽静深处漫步。
“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方岐生?说道,“昆仑每逢满月之际便开启一次,这个机会不能错过,算上从沉云阁到昆仑的这段距离,我们最多还剩下一两天时间。”
“我知晓。”聂秋取出那一枚巴掌大的竹节,铜黄色的竹节在?夜色的氤氲中显出微光,“田挽烟将竹节给我的时候就说过了,‘朔月之时,坐北朝南,山环水绕,以石击节,闻兽声,而竹节尽毁’,则说明田家的家主已经知晓我所传达的消息……”
“我原本想借此机会和田翎牵上线,向他询问饮火刀的去向,借此来推测那些隐在?暗处的人的去向,然而,朔月已过,再过几日便是满月,时间就这么?错开了。”
但此事不容拖延。因为,这很可能说明徐阆已经知晓了聂秋等人的动?向,知道他们去过了昆仑,得到了线索,所以才先下手为强。而他需要在?进入昆仑之前知晓饮火刀的丢失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示威,是宣战,是警告,还是因为那柄断刀别有用处?
几个月前发生?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聂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从指缝中流出的滚烫血液,腥甜的血腥味,摇曳的烛火,妄图握住指间流沙的无力感?,疼痛,煎熬,绝望,虚耗焦急的呼喊,高悬天际的三轮弦月,碎裂坠落的红月。
那一幕幕仍然清晰得像是昨天才经历过的一般,是聂秋始终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的头?隐隐作?痛,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喊,别再去触碰天道的底线,刺耳的厉啸不断地重?复着,别去碰,就这样吧,这样就可以了,你只要装作?一无所知就能活下去。
不,聂秋紧紧地咬着牙关,想,他不能再逃避了,之前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他必须得知晓,必须得迈出这一步,必须不顾被灼烧时的疼痛,将引路的灯火握在?掌心中,如果不这样做,昆仑之行前途未卜,不止是他,方岐生?,黄盛,兴许常锦煜也会再次落入危险的境地——所以,他必须知道满月的那一夜将是开端还是结束。
“生?生?,我想知道,拿走饮火刀的人是不是徐阆,而他如今又?在?何方。”聂秋止住脚步,看向身侧的方岐生?,始终没有挪开视线,“我想知道昆仑之行是否危险,饮火刀丢失这件事又?是否与其相关……这些,我都想知道,但田翎是无法在?这时候回?答我的。”
方岐生?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你这话的意?思就是,你明知前路是深渊,却还是要走?就像上一次那样,在?我全然不知的时候差点消失吗?”
原来他还是会生?气,聂秋无端想着,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是,我要走。”他迎着方岐生?暗沉的目光,说,“不过,这一次,我希望你能看着我。”
方岐生?闻言,没有说话,聂秋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知道前路是深渊,上次是我草率了,所以才酿成大患,即使悬崖也有陡峭的路可走,这次我一定会找到那条路。”
还有一点,聂秋没有说出口。他心里已经有了几成的胜算,首先,用来卜卦的石子本来就是徐阆的东西?,其次,他不会去直接推算徐阆的去向,而是推算饮火刀的去向。
比起直接触碰和“看见”,以间接的物品去推算,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想都更加安全。
伴随着刺耳的呼啸,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聂秋心底响起:“你想好了?”
聂秋暗暗地在?心中笑了一下,以反问作?答:“这不是徐阆露出的最大破绽吗?”
虚耗不做多言,只是说道:“好,那我回?步家一趟,在?我归来之前,不要贸然行事。”
然后,姜笙轻柔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聂公子,你也知晓尘容最近的精神很差,我离开步家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她?了,此次我便与虚耗前辈一同回?去。”
聂秋应下后,袖中的铜铃震颤,虚耗和姜笙一前一后离开了铜铃,化为肃肃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