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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登云(1 / 2)


聂秋与田挽烟分别之后,满怀心事地回到了镇峨府。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方岐生并不在府中,聂秋暗自揣测,他应该是去玄武门了。

这一等就是整个下午,直至夜幕低垂,繁星如昼,方岐生仍然没有回来。

聂秋腾出了时间,闲来无事,就趁此机会给萧雪扬回了封信,大致写了写他和方岐生的近况,和她讲讲遇到的那些趣事,对那场预言般的梦境只搪塞地回了句“确实当不?得真”,最后又嘱咐两句,说天气?寒凉,山中应该更甚,让她多保重身体——如此便搁了笔。

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聂秋去堂中用膳后,张双璧照旧约了他散心。

经过几日的相处,这位镇峨王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冷淡又?寡言,相反,他的形象其实更贴近一个固执的、护短的长辈,通情?达理,习惯将所有的麻烦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府中的人都知晓书房的烛灯是熄得最晚的,其次是棋阁的烛灯。

张双璧平日里很少能抽出空来,所以每次都挑在饭后,用这短暂的空闲和聂秋交谈。

他不?止一次表露过想要去沉云阁祭奠常灯和汶云水的想法,却因为镇峨府的公务繁忙,难以脱身,这件事情?就一搁再搁,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够实现。

“最近来府上找你们两个的人很多。”张双璧说道,“我想,你们应该也快离开了吧。”

相遇,分别,重逢,再分别,再重逢,世间万物大抵都是如此。

聂秋想,连他都已经习惯了道别的场景,想来张双璧经历的离别应当比他更多。

见他默认,张双璧并不?意外。

“常锦煜的事情?无异于一场豪赌。”张双璧轻轻说道,微风拂面,这夜并不寒冷,连晚风都带着股柔和的气?息,宛如缱绻的温言软语,“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他是死是活还不?能下定论,我当然是愿意相信他还活着,也希望能够找到他。”

“只不过,如果换回他的代价是你和方岐生,那我就不会去赌。”

张双璧并没有端着长辈的架子,他的语气很平和,不?是要逼聂秋和方岐生改变主意,也不?是斥责他们的决定,仅仅只是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孰是孰非都交由聂秋来判断。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帮助,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能明说的缘由,既然你们不愿意多说,那我也不?会多问。”他斜过视线,和聂秋对视,“先辈犯下的错,不?该由你们这些后继者来承担,所以,我希望你和方岐生能够明白,即使没有找到常锦煜……”

“无论如何,保全性命,活着回来。”张双璧忽然抬手按在聂秋的头顶,很轻缓地揉了揉,有点像常灯一贯喜欢做的动作,是长辈殷切的担忧,“知道了吗?”

“您这是提前将临别的嘱咐说了出来吗?”聂秋笑着点点头,“我记住了。”

张双璧缓和了眉眼,收回手,却摇了摇头,“不?是嘱咐,只是给我这几十年来所难以弥补的错事做个总结罢了。世事易变,韶华转瞬即逝,望你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

风摇叶动,竹影婆娑,投下一片片细碎的月光。

身负剑匣的黑衣少年踏月而来,明显是看见了他们,远远地,先朝镇峨王作了一揖。

“应该是找你来的。”张双璧微微颔首,说道,“聂秋,去找方岐生吧。”

他这么说了,聂秋本来也事情?要跟方岐生商量,自然不再推脱,行礼后便要离开。

刚走出去几步路,张双璧却突然唤住了他。

聂秋回过头去,看见这位身着白衣,宽襟阔袖的镇峨王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几分促狭的、忍俊不?禁的笑意,有风穿堂而过,将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递到了聂秋的耳边。

“大半夜就不要翻窗了。”他如此说道,“我也不?是迂腐刻板之人。”

虽说,张双璧确实是花了好一阵子才?将自己说服,其中还有张蕊拙劣的激将法一份功劳。

但是这些东西就没必要告诉聂秋和方岐生了。

没人能在镇峨王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聂秋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方岐生眼见着聂秋走近,竹影褪去,他才?发现面前的人耳尖微红,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他露出如此窘迫的神色——不?对,方岐生转念一想,聂秋脸皮太薄,稍微说两句诨话都能叫他面红耳赤,不?该问什么事情?能让他窘迫,该问什么事情?不?能让他窘迫。

按理?来说,如果是平日的他,这时候肯定不?会错过这种调侃的机会。

然而此时的方岐生心情?算不?上好,满脑子都想着黄盛那封信里的字字句句。

毕竟,黄盛的言辞虽然让人很不?爽,但却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说方岐生对聂秋没有一丝偏袒,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方岐生对聂秋没有一丝怀疑,也是不可能的。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了,方岐生想,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自己都不可能毫无防备。

而黄盛的那番言论,正好戳中了一直以来都困扰着他的痛处。

方岐生收敛起眼底复杂晦涩的情?绪,等聂秋与他并肩后,两人在这竹林深处彳亍,月影摇曳,仿佛连永不停歇的时光都放缓了离去的脚步,每一分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其实,黄盛根本就不?需要特地提醒他,方岐生很清楚自己是哪种人。

要是聂秋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呢?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莫名的念头。

一肚子坏水,说的就是他了吧。

谁该不该信,何处有危险,冒着危险能够得到的东西又是否值得,方岐生比谁都清楚。

常锦煜曾说过他是天生的猎食者,直觉敏锐到可怕,小心又?谨慎,在黑暗中等待,伺机而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渴求生死一线的刺激和窒息感。

没有人愿意拿生命来冒险,但是方岐生很乐意。

该说他是自负,还是猖狂,总之,他从来就不?怕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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