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峨府的大门,有侍卫看守,手持长矛,甲胄坚实,戒备森严。
与他们肃穆警戒的神情?全然不同,旁边还站了个容貌昳丽的姑娘,眼底透着股焦急,秀眉微蹙,不安而紧张,面上却强作镇定,眉眼锋利依旧,嘴唇抿起,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看见聂秋的身影后,她的表情才有了些许的变化?,薄唇微动,好像想说点什么。
果然是当初在归莲舫上看见过的那位姑娘啊。
聂秋还记得那时候覃瑢翀轻浮的调侃,这?位叫“月华”的美艳姑娘还明里暗里地搭了腔,表面上好像是在对覃瑢翀冷嘲热讽,实际上却是在暗地里替覃瑢翀的行为做解释。
她是个聪明的、谨慎又善于掩饰的人。
之后,陆淮燃来皇城找自己,带来了覃瑢翀口信的同时,还不放心地嘱咐了两句。
“我们公子遣散了原先纳入府中的美姬,甚至连月华也遣走了——就是你上回在归莲舫见到的那位,我们公子平日里最喜欢和她饮酒作诗。”
“我总觉得公子对他要去找的那人态度不大一样。”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
自己和月华的接触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覃瑢翀这?个纽带,而且他们不过是一面之缘,算不上太深的交情。聂秋想,她会选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恐怕是为了覃瑢翀而来的。
月华或许是顾忌其他人的存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还是只轻轻唤了句“聂公子”,眼尾微翘,抬眼看他,眼中是一汪佳酿,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却又像是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这?个姑娘与聂秋所熟悉的其他几位都不同,一?身的烟火气,举止言行大方而不轻佻。
让人很容易就看出来,她是那种甘愿坠入红尘,作茧自缚的类型。
聂秋想了想,实在无法忽视步尘容之前宛如预言的那句“之后的事情?将要接踵而至了”。
贸然迎入王府不是个妥当的做法,所以聂秋上前几步,有意无意地向身侧的侍卫、侍女们透露道:“我认得她。月华姑娘,若你找我有要事相商,不如先和我找个清静的地方细谈?”
月华自然求之不得,很快便点头应了下来。
聂秋又吩咐侍女,如果方岐生问起,就告诉他“霞雁城”这?三个字,说有人来找。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他依稀记得这?附近就有一?家茶楼,里面还设有清雅的隔间,在这种地方也不用怕有人会偷听——以及,如果他没猜错,玄武应该是那处地盘的掌权者。
无论面前的这?位姑娘到底是何居心,聂秋总归不能掉以轻心。
一?路上,月华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是了,他们本来也就不熟悉,硬要找话题也该从覃瑢翀身上找,但是月华来的目的正是如此,所以她当然不可能将这?件事作为简单的闲谈。
她身着淡红色的衣裙,镇峨严寒,外面就披了件领口处有雪白绒毛的红袍,袍角处绣了花鸟的纹路,风一吹,衣袖袍角翻动飞舞,好像盛放的海棠。
发尾微微卷曲,偏褐,梳成发髻,被一根蝴蝶形状的金簪固定在脑后。
聂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半晌,怀疑这?个发簪是覃瑢翀所赠,毕竟,除了那枚螭虎衔莲玉佩以外,他屋内的摆设基本上都是这样的风格,可见他本人就喜爱这样繁复的镂空工艺。
那家茶楼并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踏进堂内,映入眼帘的便是敲着桌子畅谈的说书人。
说的都是那些江湖趣事,无非是正道哪个门派如何了,邪道哪个门派又如何了,这?位和那位结仇,那位和这?位结缘,聂秋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没有细听。
茶楼的店小二办事很利索,收了碎银之后就笑呵呵地给他们二人收拾出了一?间房。
落座,沏茶,两人的面前摆上了热腾腾的茶水,等到做完这?些后,店小二便悄然离开了。
聂秋这?才终于抬眼正视了月华,见她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也就不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与姑娘不过泛泛之交,你选择会孤身一?人来找我,应该是为了覃瑢翀吧。”
雾气氤氲,他看见月华眼底泛起零星的欣赏,大抵是觉得和他说话不用太费力。
“是的。”月华的眉眼仍然是锋利的,她明明只是偏了偏头,垂眼望来,聂秋却莫名觉得那股锐气、那股难以遮掩的进攻性竟然褪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温软的模样,“我确实是为了他而来,我之所以来找聂公子,是有一?事相求。”
“覃公子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直接向我开口?”
聂秋瞥见月华的嘴唇轻微地颤了颤,后槽牙咬紧了些,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是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而愤恨,她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做了决定,没有让聂秋等太久。
“因为,他并不知道我来找你了。”她说道,“他以为我只是出去散散心。”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聂秋有点惊讶,他以为月华是在覃瑢翀的授意下前来的,既然有覃家作为后盾,月华能够顺藤摸瓜,一?路打听着来镇峨府找他,也不奇怪……但是覃瑢翀既然不知道,那么月华到底是如何知晓他在镇峨的?又是如何从远在天边的霞雁城顺利抵达此处的?
“聂公子似乎很疑惑。”月华端起茶杯,吹开面上的那一层薄雾,吹开起起伏伏的茶叶,放到唇边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我稍后会解释的,但是我想先让你听听我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