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锦煜那时候取走了常灯的狼牙,和安丕才离开沉云阁后,并没有去打听那些闯入者是从何而来的,又是什么身份,更没有提过?要为常灯报仇的话。
魔教有魔教的规矩,不能因为这件事而轻易打破。
更何况,正道近来本来就与魔教关系紧张,所以常锦煜才更不能让人拿到把柄。
他回到魔教,他的徒弟先是惊喜,然后就有点埋怨,问他为什么离开了这?么久。
大的那个没表态,是小的那个问的。
常锦煜说,他是游山玩水去了。
那带回来什么特产没有?
常锦煜把玩着黑绳上的两枚狼牙,说,我?在路上捡到一头狼,它以前咬过我?一次,我?还是不计前嫌,喂了肉给它,然后它就肯乖乖地让我?摸了……这个算吗?
方岐生和黄盛对视一眼,明显都不信他口中的“不计前嫌”四个字。
如果常锦煜被咬过了,就不可能有什么“下一回”,他只会拔剑将那头狼钉在地上,强行撬开它的牙关,从一片血肉模糊中,将那些咬伤他的尖利牙齿一颗一颗剜出来。
但方岐生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问那头狼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常锦煜带回来。
“死在半途了,只给我?留下了这?枚狼牙,你们瞧,上面还沾着血迹。”
黄盛双手抱胸,像是窥破了什么秘密的小孩儿,眼睛亮亮的,忍不住出声戳破他的谎言。
“你是不是在途中的时候嫌它太麻烦,所以动手将它杀了,只取了一颗牙齿走?”
“我?没杀它啊。”常锦煜松了挂坠,任由它沉甸甸地垂在胸口处,脸上露出轻浮从容的笑意,抬眼望向远方的群山,好像所有事情?对于他来说都只是过往云烟,咬字又轻又低,说道,“我?从来没有想杀过?他,只是他不肯再像以前那样跟我?走了,所以才给了我?一颗狼牙。”
黄盛皱了皱眉头,好像不能理解,抢在方岐生之前,开口问道:“宁愿死?”
方岐生曲起手肘怼了一下他的侧腹,重重地,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黄盛痛得泪花都出来了,不由得弓起身子去揉,模模糊糊间,却听见常锦煜说了句话。
“对,宁愿死。”他的师父眼神晦涩,说道,“他宁愿死在无人问津的乱葬岗。”
后来,方岐生和黄盛就忘记了这?回事,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是对于常锦煜和安丕才来说,这?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自那之后,安丕才没来由地对常灯和汶云水充满愧意。
所以当他知晓聂秋是常灯的弟子之后,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友善,处处照顾。
所以在四门前往魔教拜见新教主之后,聂秋在青龙门的住处找到安丕才,邀请他与其他几位门主、左护法登上高台,饮酒赏月,又说会备好茶水,问他意下如何的时候……
安丕才骤然记起当年的常灯,他向来记得自己不沾酒,每回常锦煜和张双璧这两个醉鬼要喝酒的时候,常灯就会特地为自己准备上好的茶叶,让他不至于光是在旁边看着。
他的目光温柔下来,放缓了声音,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客气是因为我是岐生的师叔,不过?,你没必要和我?客气,这?句话我?在霞雁城的时候就同你说过了。”
“既然你知晓我?是岐生的师叔,你就更不需要和我?客气了,将我?也?当成你的师叔就可以。”
如果常锦煜还在,会怎么做呢?
他当年口中“难成大器”,“只是个靠着天赋勉强习得半点技艺的学徒”,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无论是仪态,还是武功,皆是上乘,偶尔还会抚着含霜的刀柄,似是在追忆。
安丕才将这?几个字在口中细细地嚼碎了,念了一遍又一遍,终究舒展了眉眼,重新审视着面前的白衣刀客,不带任何虚情?假意地,启唇说道:“都是一家人。”
幸好,上一辈的纠葛,还不至于让这一辈的来承担。
安丕才想,他只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平安喜乐。
无论事情?的走向如何,他也?不想将当年的真相告诉聂秋和方岐生,沉云阁的遍地血迹,常灯直到最后都牵挂着自己的这?个弟子,常锦煜选择冷眼旁观……他都不愿意说。
对于聂秋而言,无异于揭开他已经愈合的伤疤,让血再流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