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声与凌乱的脚步声逐渐变弱,火把?连成的帷幕远去,沉云阁重新回到黑暗,陷入安静,偶有水流般的汨汨声,几声微弱的呻.吟哀嚎,很?快又沉入寂静的黑夜。
常锦煜走得很?快,小心?又谨慎,没有泄露出?半点脚步声。
仅有一次的稍作停留,是他蹲下身子去观察那几具尸骸,用手指翻起眼皮,掐着下颚迫使残破不堪的尸体张开嘴唇,沉着眸子看了半晌,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是毒。”他的语气几乎是笃定的,向身后的安丕才说道,“这些人都中了软骨散。”
常锦煜话音未落,安丕才便看见他的视线骤然间冷了下来?,反手抽出?身后的剑,一声铿锵嗡鸣,重剑出?鞘,他的下身甚至没有动?过,以腰为轴,毫不犹豫地旋身,后劈,剑锋刺破猎猎长风,风声灌耳,如同盘龙裹挟着奔雷出?鞘,所过之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连惨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偷袭者应声倒地,再无声息。
魔教教主顺势翻过手腕,竖起重剑,居高临下地淡淡瞥了一眼,将剑收入鞘中。
他从不觉得器中有灵,也没有给物品取名字的习惯——这一点倒是和他的弟子完全相反。所以,此?剑虽无名,却成为了正道与邪道所有人心?头无法驱散的梦魇。
因?为他出?剑必取人性命,重剑挥舞时的声响又叫人恐惧,所以其他人将其唤为“惊魂”。
这些东西?,常锦煜都知晓,但是他本?人却全然不在?意?,由旁人说去。
常锦煜转头望向高处,安丕才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片连成火幕的天?际,就在?怪石嶙峋、虬枝遍布的悬崖边上,离此?处不近,远远看着,犹如天?光褪去,留下似血的残阳。
那群闯入者应该是去追沉云阁中仅存的弟子了,安丕才揣测。
也亏得那些人的注意?力被转移,他们二人才能在?这沉云阁中畅通无阻。
不然,要想解决掉这群人,花费的时间可不算少。
常锦煜只是往那边看了几秒钟的时间,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偏过头,抬起下颚,向安丕才使了个眼神,没有再停留,迈步朝之前那位沉云阁弟子所指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一所院落映入眼帘。
这所院落大抵是掌门所居之处,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大一些,装潢也有所不同,不过差别却并不明显,都是同样?素净的颜色,什么金银纹饰,什么雕花窗格,一律没有。
略显简陋的木门上布满痕迹,边角处有翠绿的苔藓,应当是这院落的主人特意?留下的。
铜环上系着一块玉佩,成色并不算多好,下挂绳结,编织成吉祥幸运的形状。
安丕才恍然意?识到,常锦煜所说的确实没错,沉云阁就像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矗立在?这山间竹海,不争不抢,悠然自在?,犹如闲云野鹤,犹如流川轻飔,容纳万物。
它?在?这里,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常锦煜握住门环,连带着玉佩也晃了晃,叩响门扉,吱呀一声,木门被从外向内推开。
比之前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门后布满了深深的痕迹,有刀,有剑,绵延不绝,几乎没有哪一处地方是完好无损的,凹下的豁口处甚至盛满了干涸的血液,将黑檀木浸染成了红木。
这院落中的尸体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多,尸骨累累,堆积成山。
从穿着上可以看出?,有沉云阁的人,也有闯入者,明明该是泾渭分明的,死后却都躺在?冰冷的地上,双眼中都是愤恨,还有大仇未报的痛苦,好像下一刻就要重新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人死如灯灭,再如何不甘心?,都不可能复生了。
闯入者的尸体还留在?这里,这就说明,那些人将余下的活口都清剿干净之后,还会回到这里,将同伴的尸体带走——所以他们不能久留。
安丕才提醒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常锦煜点了点头,向院落深处走去,一路上,跨过那些沾染了干涸血液的武器,绕过堆砌如山的尸骸,视线不住地打量着,试图从这些难以辨认的面孔中找到他所熟悉的。
然后他找到了。
身着血衣,双目失明的人,长发散乱,膝上枕着一个眉眼尚还稚嫩的少女,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半个身子都笼在?怀中,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眼中一片惨然,毫无焦距。
听到脚步声之后,他后知后觉地动?了动?,却是将怀中的人护得更紧了。
“常灯,遮一遮你身上的伤口吧。”常锦煜喉结滚了滚,说道,“她已经死了。”
安丕才的视线越过常锦煜,望向常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