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的最后,明月照彻的高台上歪歪斜斜地睡倒了一片人。
聂秋就枕在方岐生的膝上沉沉睡去,这枕头确实太硬,让他睡梦中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方岐生盘腿而坐,手肘撑在桌案上,指节抵住脸颊,眉眼低垂,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聂秋的脖颈间,漆黑的狐裘披在肩上,困意袭来,他也就这么跟着睡了过?去。
石荒不怕冷,直接就躺在了地上,双手环胸,即使是入睡了也丝毫未放松警惕。
周儒趴在桌案上,脸颊埋进双臂之间,睡得很老?实,肩上还盖了层外袍,是段鹊的。
季望鹤因为喝醉了,神志不清,到处给人乱下药,段鹊忍无可忍,就将他捆在了危栏上,他挣扎了半天都没能挣脱,又骂又闹,到最后实在是累了,这才安静地沉入梦乡。
安丕才下了一趟高台,去底下拿了几件儿外袍,准备给那几位没人管的人送了过?去。
夜里寒凉,他担心?这几个人着凉,才拿了几件衣服上来,可谓是细心?周到。
再登上高台的时候,安丕才便发现玄武不见踪影,应该是藏在了暗处,时刻警戒。
段鹊就坐在高台的边缘处,双腿悬空,长发随风飘散,如同漆黑的鸦羽。
感觉到安丕才走过来之后,她毫无反应,头也不抬一下,仍旧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
安丕才拍了拍灰尘,就地坐了下来,离段鹊有几尺远的距离。
身后的那群人睡得很沉,搭了件儿衣服上去也只是稍微动了动,看他一眼,又睡过去了。
月光沉静如水,越靠近子夜便越皎洁,也更加冷然。
他顺着段鹊的视线看过?去,群山隐匿于夜色中,雾蒙蒙一片,想来也是看不出个什?么名堂,只不过?在段鹊眼里,看山看水总比看人要有意思得多。
安丕才问道:“段门主应该看出什么了吧?”
段鹊说:“略通。”
安丕才叹了一声,又听见段鹊继续说道:“周儒应该也是知道的,毕竟他很了解方岐生。常教主的事情,我们虽然知晓,但是也不会?多言。”
说起来也奇怪,段鹊一个毫无人情味的人,不沾染世俗,对人心?却看得透彻至极。
她的眼睛轻轻一斜,眼角微挑,直勾勾看了过?来,语气平淡地说道?:“这世间人人都有秘密。安门主,我有我的秘密,你有你的秘密,皆是无法轻易说出口,不是吗?”
安丕才的眼神蓦地沉了下去,这位青龙门门主,好脾气又温和,却在此时此刻露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神情,然而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与段鹊对视了半晌,才从唇齿间泄出两三声笑,压低了嗓音,说道:“可是,说出自己的很难,说出别人的却很容易。”
段鹊这才起了一点兴趣,也不惊慌,问:“安门主是如何知晓的?”
“我喝过?血酒。”安丕才如此答道?。
段鹊语气略带赞赏:“不是瘴气缠身,却自愿饮下毒酒,你也是个疯子。”
“你可以这么说。”安丕才对这个新外号没有任何感想,“段门主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看聂护法腰间的那柄长刀时,眼里虽然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每次看过?去的时候,视线却会多停留一两秒……不过?,安门主大可放心,目前应该只有我发现了。”段鹊说道,“而我并不是好奇心?强的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也与我无关。”
安丕才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点,经段鹊一提,才发觉他之前确实过?于留意那柄刀了。
“还望段门主保守此事。”他说着,心?里又想,能不能瞒住,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自然。”段鹊回道?,“希望安门主也能将你所知晓的那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大风吹拂,浮云渐渐地涌向空中那一弯白月,将?皎洁无暇的月光严严实实地遮了去。
安丕才与段鹊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
酒宴结束后,又过?了几日,方岐生总算与几位长老敲定了副门主的人选,那是个机灵又会说话的弟子,当初也是圣医阁的人,后来跟着典丹叛逃了,在总舵也呆了有好几年的时间。
几位门主本来也有别的事情要?忙,不可能在总舵停留太长的时间。
于是,白虎门的石荒率先离开了总舵,与弟子们前往幽深的沼泽之地。
他来总舵的时候已经和?几位武功上乘的强者都比试过?一遍了,连聂秋也没逃过?他的邀战。
石荒走的时候心?情甚好,做足了全套的礼节,这才离开了总舵。
紧接着,是朱雀门的季望鹤。
他留了几个医术还不错的弟子留在魔教给典丹打下手,然后带上新的副门主,很阔气地租了辆招摇的马车,告别的话也不多说,就这么离开了。
周儒留守总舵,替方岐生收拾剩下的烂摊子。
段鹊有要?事在身,与十位饲酒女启程回醉欢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