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其实,现在我和你讲这些也没多大用处了,毕竟死者无法复生,无辜丧命的人已经咽了气,谢慕也早就投胎转世去了,全然不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心安。”
“覃公子,”聂秋抬眼看他,宽慰道,“你也只是被无辜牵连的其中一个罢了。”
“兴许是这样吧。”覃瑢翀说完,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已经在霞雁城的凌烟湖上蹉跎了几十年的光阴,放弃的东西比得到的东西更多,悲伤痛苦的时候比真心微笑的时候更多,衰老了,心死了,谁也说不清到底值不值得。
聂秋见?他沉思不语,就没有打?搅他,伸出筷子去挑面前的水煮肉片,汤汤水水的,很清淡,连带着煮得很烂的肉片都泛着浅浅的红色,和几根笋丝一齐被筷子夹进了瓷碗中。
将鬓间的长发捋到耳后,聂秋侧过脸,想低头去衔那块肉片。
侧过脸后,他正巧就用余光瞥见方岐生握住的筷子忽然不听使唤了,从指缝间滑落,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然后直直地掉了下去。
手一松,到嘴边的肉片重新滑进了碗里,聂秋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接住那一双筷子。
方岐生对此毫无察觉,他瞧见筷子从自己手指间掉下去,眼疾手快,也伸手去接。
若是这两人中有个人反应慢,这事儿还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谁先接住的,聂秋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两根筷子最后还是在争执间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方岐生的手撞到了他的膝盖——痛意袭来,方岐生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收回手,手肘又把桌面上的瓷碗碰翻,绘着青花的瓷碗骨碌碌滚了一圈,然后不负众望地,果?然掉了下来——聂秋刚刚道了句歉,看到瓷碗坠落,又忍不住俯身想帮他接住。
方岐生感觉胸口一疼,咬着牙喊道:“聂……”
距离忽然拉近,聂秋这才后知后觉,他们现在的姿势好像不太妙。
方岐生的声音带着点隐忍的痛意,聂秋抬起头,想看看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顺势也想起身把手中的瓷碗放回去,结果?方岐生正好低头去看他,聂秋这一抬头就直接撞在了方岐生的下颚上,痛得他闷哼一声,赶紧用手按住聂秋的头顶,免得他又抬头撞上自己。
聂秋右手拿着瓷碗,左手是刚捡起的筷子,就这么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其实真要挣脱是能挣脱开的,但是聂秋心中有点愧疚,就乖乖地蹲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说,这幅场面真是又尴尬又奇怪。
沉默半晌,他问:“你没事吧?我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
疼是实打?实的疼,毕竟,先是手撞到了膝盖,然后又被聂秋撞到了胸口,紧接着下巴也被撞到了。方岐生想着,他前些日子天天泡药浴喝苦药,吃的东西全都清淡得不行,现在又因为这么一闹腾,全白搭了,也不知道身上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几个深呼吸后,疼痛总算是缓解了。
方岐生正准备松手让聂秋起来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
抬头一看,桌子的另一端,覃瑢翀正看着他们两个,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方岐生……方岐生迎着他的目光,说:“不是的。”
他简直不敢想象,从覃瑢翀的视角来看,他们两个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姿势。
覃瑢翀想说,你们两个,一个伏在另一个人的双腿之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半个后脑勺,尤其是方岐生还按着聂秋的脑袋,聂秋还问了一句“是不是弄疼你了”,即使他不想多想,思路却总是往不能明说的那方面去拐,这个真的怨不得他。
由此可见,面前这两人关系果?然不一般。
所以说,他之前的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应该就是如此吧。
酝酿了一番后,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我明白的,你们二位感情一直很好。”
方岐生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当他想起昨晚上的事情之后,那些用来解释的话?在喉咙处转了几圈,然后又被他咽了下去,只能选择默认了。
他确实是抱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这用来掩饰的谎言就没办法再?轻易说出口。
而聂秋只听到他们两个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方岐生的手就挪开了。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退,然后拿着碗筷准备站起来。
背对着覃瑢翀,聂秋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他站起来的那一瞬,方岐生把手伸了过来,用上了点力气,动作很快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似是在泄愤。
那双眼睛黑黑的,沾染了明媚的阳光,有一丝暖意,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憋屈。
脸颊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聂秋不自觉地摸了摸方岐生刚碰过的地方,忽然发现脸上烫得出奇,从面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又热又燥,好像连心脏都变得软糯易碎起来。
他想怪那股吹进窗的风太热,却只听见微风在耳边窃窃私语,是在笑他。
因?为今天的天气分明是很凉爽的,一点也不热。
作者有话要说:方岐生风评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