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瑢翀就看着聂秋背对着他站起?来,将手中的碗筷放在桌上,然后一声不吭地坐回了原位,眉眼低垂,耳尖泛红,也不知道方岐生刚刚是干了什么。
方岐生好像也意识到聂秋不太对劲,偏过头?去瞧他,结果聂秋也侧过头?,用垂下的长长鬓发半掩住面庞,低低咳嗽了两声,很?不自然。
年轻人啊。覃瑢翀想。
于?是他及时地出言解围:“二位准备何?时回魔教?”
方岐生这才收了视线,转过来看向覃瑢翀,“几天后的结缘灯会,我和聂秋去过之后,应该就要启程回魔教了。”
等等,结缘灯会不是皇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姑娘们递花灯传情的日子吗?
你们两个在这种时候结伴前去,恐怕不是简简单单地去凑个热闹,应当是别有用心。
覃瑢翀拿起?茶杯,抵在唇边抿了一口。
要是聂秋知道他心里所想,肯定会解释一句,他们确实只?是抱着散散心的念头?。
不过他此时正极力平复心情,哪有工夫再去猜覃瑢翀的心思?。
好不容易压下了那股滚烫的热意,聂秋定了定神?,抬头?看向覃瑢翀,“对了,覃公子,你此次前来皇城,我记得是来寻故人的吧?”
“是,”覃瑢翀听到他的话,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说起?来,已有二十多年未见了。”
如果聂秋猜的没错,这二十年前是覃瑢翀正式成为覃家?家?主,接手凌烟湖水尸的时候,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无法?与故人相见,毕竟他那时候已经无法?离开霞雁城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故人”对他有多重要。
不过,比较奇怪的一点是,为什么这位故人不来霞雁城找覃瑢翀?
“你要见的人知道你现在已经到皇城了吗?”聂秋随口问道。
然而,覃瑢翀要放下茶杯的手一顿,并没有聂秋预想中将要久别重逢时的欢喜,他轻轻叹了口气,吹开水面上的茶叶,又喝了一口,好像唯有咽下热腾腾的茶水,他冰冷的身体才能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片刻后,他说道:“我早就写了封信寄出去……但是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但是,即使如此,覃瑢翀还是来了。
不管是不是正巧碰见人不在,他也得登门拜访,亲自问上一问,方能安心离开。
“陆淮燃怕你被别人骗去,之前来的时候就专程叮嘱我,让我好生照拂你。”
覃瑢翀笑了两声,“我被别人骗去?陆淮燃这是杞人忧天了。不过,他和沈初瓶是在我掌管覃家?后才来到霞雁城的,他们不认得我要去找的人,有所担心也是正常的。”
“但是我已经应下了他的话,自然得实现承诺。”聂秋说道,“如果我说了什么唐突的话,还望覃公子海涵,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
见覃瑢翀点头?,聂秋虚虚指了指他腰间的螭虎衔莲玉佩,“这玉佩,是故人所赠?”
“聂公子没有说错。”
这么宝贝这枚玉佩,戴了许多年,肯定是重要之人所赠,这个并不难猜。
紧接着,聂秋问出第二个问题:“你要去见的故人,名字里是否带着个‘莲’字?”
覃瑢翀怔了怔,迎着聂秋和方岐生的目光,手指不自然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心想,这下轮到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了,手脚怎么摆都不舒服,也不好意思?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确实是不太好意思?,“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当然了。
覃家?府邸之中种满了莲花,腰间挂的是螭虎衔莲玉佩,拿的是描绘了莲花的折扇,舫船是以莲花为原型所制,取名为“归莲舫”……
若不是真心喜欢莲花,那就是莲花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了。
聂秋起?先也觉得陆淮燃是杞人忧天,现在这么一问,又觉得他的担心不是全?无缘由。
在请求他镇压水尸的时候,覃瑢翀说的是“我还有一定要见的人,如果你想要我这条命,我也只?能在那之后再给你了”。
在知晓自己这二十年间是在偿还不属于?他的覃家?罪孽后,覃瑢翀站在归莲舫的船头?处,对着腰间的那枚剔透的玉佩,也不去触碰,只?是悠悠地叹息,任由身体被暴雨淋得湿透。
而陆淮燃来望山客栈找聂秋的时候,说,“我们公子遣散了原先纳入府中的美姬,甚至连月华也遣走了——就是你上回在归莲舫见到的那位,我们公子平日里最?喜欢和她饮酒作诗。我总觉得公子对他要去找的那人态度不大?一样”。
还有。
还有谢慕在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句宛如诅咒的话。
“况且,我已经算过,他的执念,早就没办法?实现了。”
“活着,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