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沉默了半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了一声,“问我之前应该先自己报上名?来吧。”
刚说完,女子便看见面前的人转身就要走。
江湖中人都是这么个模样吗?她心里头觉得郁闷。
这地方太偏僻,万一他走后就没人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女子赶紧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
“我姓萧,萧雪扬!”
虽说家里人都说不要轻易说出自己的真名?,但萧雪扬还是不习惯编谎话。
经历过一次说漏嘴的尴尬场面之后,她就再也不那么做了。
白衣侠客如松柏一样挺立的背影顿了顿,终于止住了脚步,转过头来。他伸出手把遮住面目的薄纱向上撩去,顺势堆在斗笠弯曲的弧度处,露出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
他身后云雾袅袅,宛如仙境的濉峰只能沦为陪衬。
老天,这不是之前祭天大典上那个艳压四?座的年轻祭司吗?怎么会在这里?
萧雪扬呼吸一窒。
“聂秋。”
那对薄唇轻轻一掀,吐出两个字来。
聂秋面上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简直是印象太深刻了,所以一看见这张脸就想起了前世的那一幕。
贾家的三公子要娶妻,身为家主的贾陵昌自然十分开心,大张旗鼓地布置了宴席,邀请了各路的有?名?人士前来,其中有?朝廷的人,有?正道的人,有?商贾之家,有?魔教?的人……而聂迟因为心虚,也是为了补偿他,就将邀请函给了聂秋,让他代表聂家出席。
身着红衫的新娘被搀扶着下?了轿,将?手递到新郎掌中。
两侧忽然有小童开始撒起花来,红的粉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在空中打着旋儿。
浓郁的花香之中,突兀地闯入了一股胭脂味。
他扶住那个撞到他身上的女子,却被狠狠地拍开了手。
“聂秋,我可算见着你了!你真是不知好歹,竟然勾引有?妇之夫!亏你还是正道被称为渡人济世之人,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林渡,你总认得吧?”
紧接着就是一些?不带重复的脏话。
聂秋只是回想了一下?,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当时用来骂自己的话?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堪称他二十多年以来听过的最惊世骇俗的,想忘记都不行,连说出口都觉得难以启齿。
这个年轻女子是林渡的妻子。
他不记得林渡到底是何时娶的妻,也不知道萧雪扬这时候遇没遇见林渡。
不过,能够清楚知道的是,他又卷进了一件麻烦事里。
那张脸此时正仰着,看着他,一双眼睛眨了两下,似乎很疑惑。
说不上有?多漂亮,但是很清秀,眉眼间有股灵气。
看她这副模样,完全想象不出来是那时候骂自己的人。
然后聂秋很莫名地想起了黄盛,那个记忆中总是盛气凌人的魔教?中人。
他在这一世遇见黄盛,和他交谈之前,对黄盛也是抱有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还有?方岐生,他们上一世还算得上是死敌,几乎没有?像这一世这样正常交谈过。
萧雪扬看自己的眼神是正常的,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
她此时应该还没有将?自己当作仇人一般的痛恨。
如果可以,聂秋想,他真的不想和萧雪扬有过多的牵扯。
但是天阴沉沉的,快要下?雨了,把一个受伤的人扔在山下?也算不上什么美德。
他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于是聂秋俯下身子,隔着布料,轻轻托起萧雪扬的手臂,把她带向旁边的石头。
毕竟男女有?别,他就尽量避免碰到她温热的肌肤,将?萧雪扬扶到巨石旁就松了手。
萧雪扬也没有计较他之前的犹豫,道了句谢就坐了下?来。
她支起一条腿,打?开那个老旧的箱子,从里面摸出了一些?瓶瓶罐罐,手指上下?翻飞,动作很迅速地给自己上了药,又拿纱布将?肿胀的脚踝包裹得严严实实,夹上两块木板,固定好,这才算大功告成。
聂秋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和他记忆中的不同,萧雪扬身上没有半点呛人的胭脂气息。
离得近了,就能很明显地闻到那股甘苦的药味,是只有常年浸染在草药之中的人才会有?的味道,因为熟悉得就像呼吸空气一样,所以她自己多半是不知道的。
这味道不知道比胭脂味要清新多少倍。
萧雪扬把东西收拾好之后,想了想,又从下层拿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盖子,空气中顿时出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药味,她却丝毫没有?犹豫,仰起头就灌进了喉咙里。
“这是什么?”
“镇痛用的。”萧雪扬简单地解释道,从旁边找一根木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这附近有?客栈吗?”她问。
有?是有,但是望山客栈毕竟是远近闻名的客栈,现在估计是没有?空房了。
聂秋想了想,还是向萧雪扬解释了一番。
萧雪扬也是听过望山客栈的名?头,并不强求,大大咧咧说道:“没事,我睡柴房都行。”
以她这副娇柔的身板,真的能在柴房睡上一晚好觉吗。
聂秋并没有?再反驳,空中已经掉下?了几滴雨,他们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赶紧回客栈。
于是他很奇妙地这个和上一世当众指着他骂的人,在这个阴天里短暂地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