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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异变(1 / 2)


外面?雷声雨声交错。

船舱内,聂秋打开?了那两只桃木做的匣子。

一个是他十分熟悉的,晶莹剔透的琚瑀锵鸣蛊,一个是浑身覆着浅浅尸灰色的蛊虫,想必这就是覃瑢翀口中的“能够瞒过身体,让它以为你的四肢百骸已经枯竭,从而陷入假死状态”的那只蛊虫了。

使用这种蛊虫的时候浑身是麻痹的,什么也感觉不到,没有触觉,连带着也没有痛觉……聂秋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即使是被开?膛破肚了,只要没看到,就完全发?现不了。

但凡是有一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将这样的蛊虫放进自己?体内。

这无?异于卸掉浑身的盔甲,把?自己?的弱点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人面?前。

聂秋思忖半晌,从怀中取出十八枚石子,草草地?算了一卦。

卦象显示的是覃瑢翀可信。

但是听过了谢慕的遭遇之后,聂秋很难完全相信卦象显示的东西,毕竟人心莫测,如果他忽然起了杀心,要永绝后患,自己?又该怎么办?

若是方岐生还在霞雁城的话,他便不用再考虑这么多了……

等等。

聂秋轻轻敲打木制桌面?的手指忽然一停,半是茫然半是讶异地?侧了侧头。

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信任起方岐生的,这个上一世?还能算作是他宿敌的人?

作为正道表率,聂秋从上一世?起就太?熟悉方岐生了,所以才了解他的想法,清楚他的一举一动?,比起那些陌生人,反而更放心与他相处。那么,自己?又是从何时开?始没有再用以前那样疏离防备的态度面?对方岐生的?

还有一点,方岐生又是从何时开?始信任起他的?

是从绵延千里的封雪山脉离开?之时;还是彻夜把?酒共饮之时;再或者是无?心的一言两语、平日里相处的点点滴滴之间??聂秋难得注意起了这一点,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却难以从那些溢满回忆的蛛丝马迹中找出最准确的答案。

上一世?,他从沉云阁回到聂家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愿意与人打交道,被聂迟训斥了一番后,不得已才挂上一副温和好相处的笑容,实际上暗地?里还是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保持了距离,也就只有温展行那样没什么歪心思的热心肠才能让他放下戒备之心。

说到底,聂秋根本?就不清楚什么样的距离才叫做亲近,怎样的人才能称作是友人。

雷声逐渐近了,一道几乎就出现在凌烟湖上方的煞白闪电撕裂了夜空,先是沉闷的一声,随之而来是更加清晰明了的尖锐雷声炸响,归莲舫在狂风暴雨中轻轻摇晃着船身,显得渺小至极,如同?沧海一粟,却又将风雨遮挡在了外边,牢牢地?护住了他们,如同?坚不可摧的磐石。

“今夜的雨下得可真大啊。”

原本?就被雷声打断了思路的聂秋,听到声音之后便向声源处看去。

紧闭的雕花窗户不知从何时敞开?了,浑身泛着微光的灵体正倚在窗边,看着窗外倾泻而下的暴雨,不知是不是因为湿闷的空气与忽远忽近的雷鸣声,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

这场雨来势汹汹,就像是想要把?他们淹没,把?整个霞雁城、连同?里面?的百姓一齐淹没。

“我刚刚,在船头看见覃瑢翀了。”谢慕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一看见他,我就明白了,恨意哪里是那么容易磨灭的。我原本?以为长时间?不见到覃家的人,不去想那件事,我就能渐渐地?淡忘这件事,最后干脆地?抛下一切投胎去。但是,刚刚在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几乎要让我发?狂的痛恨,像熊熊烈火一般,把?我烧得浑身滚烫……答应覃家时交付的信任,信誓旦旦地?说出没有危险,最后将我啃噬殆尽的蛊虫,我全都想起来了。”

他忽然笑了笑,“他看起来确确实实的痛苦悲伤,这是唯一能叫我觉得快意的事情——你别?这样看我,我还没有失去理智到当场把?他杀了,虽然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要是被恶念所控制,就完完全全的是恶鬼了。”谢慕转过身来,背对着窗外的大雨,“而我曾经是人,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绝不会变成?那样。”

年幼的天相师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子,又有些烦躁,“啧,徐阆怎么还不来,让我不得不同?你说这么多话,我原本?是不想说的。”

大约是感觉到了这是最后的时间?,所以才要将藏了一辈子的话都说出口。

就像那时候的步尘容,就像那时候的步尘渊。

说了又何妨,反正百年之后也无?人记得曾经发?生过这么一回事。

百年之后,不过一抔黄土。

聂秋沉默片刻,说道:“谢慕,我心知你是真正的天相师。”

胸怀天下,纵使积怨难消,仍固守本?心。

谢慕瞧着面?前神色严肃的男子,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有答他的话,只是转回了身,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呼啸的风、豆大的雨点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飘向远方。

他张大了嘴巴,好像喊了几句什么。

风声雨声一时间?将所有的话语都遮掩了,聂秋只听见他最后说得最大声的那句——

“徐阆,你好慢!”

也不知道隔得这么远,风雨又遮挡了视线,他是如何看见徐阆的。

又或者是,根本?没有看见。

反正这里除了聂秋以外,又没有其他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徐阆戴着一个破旧的斗笠上了归莲舫,他哆哆嗦嗦地?走进船舱,干瘦的手指捏着斗笠轻轻一掀,身上接二连三往下掉的水珠就淌了一地?。

男童从斗笠中钻了出来,也没比徐阆好的到哪儿去,几乎也是湿透了。

“这样他迟、迟早得染上风寒。”

徐阆冷得都快口齿不清了,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初瓶也跟着进来了,一见他冷成?这副模样,马上把?屋内的火盆点上了,又拿了两件厚厚的鹤裘,给徐阆和男童披上,徐阆先给男童拢了拢,自己?再将鹤裘严严实实地?一裹,这才好受了许多。

“他身子又比寻常的孩童要弱上许多,要是一染上风寒,怕是很难医治。”

谢慕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道:“卦象上显示他活不过十岁。莫非……”

“罢了,许是我想岔了,怎么可能呢。”谢慕神情有些奇怪,他还未等聂秋和徐阆说话,自己?就先否定了自己?,像是在惧怕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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