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垂眸看着赏怀,她年纪小,在王府里众人就偏疼她些。如今似乎是委屈得急了些,小脸儿红红的,似乎连泪珠还挂在睫毛上。便耐不住亲自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又接过赏怀手中的明玉簪,径自戴了上去。
因是头一日向皇后娘娘请安,她除了一支累丝桃花映春步摇略鲜艳些,其余皆素简得很。妆束毕,她又看向镜中的自己,开口问方才同她生气的三人: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素净了些?”
霓旌最先扶着她站起来,又替她正了正衣襟,“郡主这件衣裳选得好,也就抵得过了。皇后娘娘是郡主的长辈,您穿得清简些也是孝道。”
霓旌向来懂得分寸,听她如此说,佳期也就安心。这衣裳的料子是串了金线织成的,衬着极清爽的水蓝色,倒也不显得珠光宝气。行动起来仿佛是波光粼粼,雅致的很。再配上一件月白色的梨花鹅绒大氅,便再无不妥了。
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便吩咐赏心去问毓哲郡主是否要和自己一起出门,不想不多时赏心便回来回话,说毓哲郡主才起床,怕是一时出不了门。
佳期略思量下,想必毓哲仍旧要乘轿前去请安,也就不再等她,只携霓旌和赏心出了宫门。
因自己尚不熟悉路,正巧解语已办完了轿辇的事,便也叫她一同前去。至于赏怀,她哭了那会子,眼睛都是红的,自然不便出门惹人闲话,佳期只留她在阁中看顾,不在话下。
初春的天气果然是极寒冷的,地上的积雪尚未化尽。大抵是晨起,天未全明,也就更冷一些,未化尽的雪水重又成了冰,这路也就走得更艰难些。佳期虽穿的厚实,手炉里的炭也是足足的,可还是冷得紧。路上的宫人内监来往不绝,她也不敢失仪,只耐着冷吩咐向自己请安的人免礼。
从前,王府里到底小些,规矩也少些,虽说也要早晚请安,不过母亲慈爱,严冬暑热皆嘱咐佳期佳会姐妹二人不必拘礼,免去请安一事,今日才发觉,京中冬日竟然这般寒冷。
前面就是巷口,风口里风吹的猛些,也就越发的冷了,可站在最首的解语还是一副安然的样子,似乎于这寒冬无意,倒叫她纳罕,细细想来,许是自己不该如此失仪,显得不大稳重。
正思忖着,前面缓缓行来一乘銮轿,大约是皇子的仪制。她定神细看,便觉眼熟的很,又见轿旁侍奉的人身形像是亭敬,心头一喜,忙止了步,递了手炉给霓旌,行礼道:“请汾阳王安。”
果然,轿辇停住,缓缓地落了下来,亭敬打了帘子,单手扶了轿中人下了轿,随即四名小厮提了灯上前来,轿前银香暖炉的内监也低头行至轿中人左右,亭敬垂了手跟随在他身后,抬轿及随行的人皆俯首候在原处。
随着安夕郡主的宫人见她行了礼早已跪下,汾阳王下了轿方才纷纷道:“奴婢给汾阳王请安。”
“郡主免礼。”
他的手很暖,指尖有近几年习武留下的茧子,如细沙一般,并不粗糙。只是那样的坚实没来由地令她安心。她缓缓起身,低着头轻声道:
“多谢汾阳王殿下。”
汾阳王亦缓缓撤了手,和声向她道了一句不必,随后命她身后的人免礼。亭敬这时也向安夕郡主行礼问安,她亦命其免礼。一番礼毕,汾阳王才问道:
“虽除夕已过,天气却还是寒冷,这时节正是应该保养的时候。郡主虽是向中宫见礼,也不必步行前往。若为请安伤了自己的身子,皇后娘娘只怕会更加劳心。”
他的身形十分宽阔,站在佳期面前倒像是为她挡住了些许寒冷,生出了些许暖意。她含了笑,轻声向面前的人解释:
“殿下说的自然是,我本是要乘暖轿来的,只是皇上天恩,昨日赐的轿辇是公主的规制。昨日便已是僭越,但皇上赏赐且第一日进宫,不得不遂。若今后还是如此,佳期惶恐,不敢逾越。”
说罢,她微微抬了眸子,果然见汾阳王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她心头一甜,只垂眸看着他竹青色的衣衫,不再说话。
寒风萧瑟,他们就这样站了许久,仿佛被这寒风冻住了一般。佳期不敢开口,汾阳王也似乎无意多说。默默了一阵,还是佳期福了身说:
“汾阳王殿下,安夕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不敢耽搁,先行告退。”
“佳期。”
她正欲离开,便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鼻头一酸,眼中莫名蓄满了泪,只得含着头,停下脚步,不敢出声。
“佳期。”他朝她进了一步,低声说:
“你好好保重。”
说着,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别的事情就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