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通体碧透,背面貔貅纹案栩栩如生,正面一个“琛”字刻得入木三分。陆灵霏握着这块玉佩,一时觉得烫手到心慌。
她对这块玉佩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相当的熟悉,原因无他——这块玉佩正是她的父亲平南侯亲手所刻,赠予陆明琛的。
太夫人厌恶陆明琛,不肯让他入族谱排序,故而虽然陆明琛要比陆明德年长,府中却只能称他“将军”或“公子”,平南侯欣赏这个侄子,为了勉励他,在陆明琛少年时将这块玉佩赠给了他,陆明琛将它随身佩戴,几乎片刻都没有离过身。
但如今却由别人之手送回。若说是陆明琛不慎遗失,又说不过去。这样重要的物件,如若不是陆明琛亲手送出而是丢了,陆明琛早该打发人满长安城地找了。
但陆明琛归家以来的这段时间,都不曾提起过。
陆灵霏攒紧手里的玉佩。
莫名的,想到那日陆明琛袖中藏着的那个小小的绣金香囊。
将东西送到陆灵霏手中的下人还没走,就等候在廊下,他也知道陆明琛大婚将近,怕兹事体大,不敢轻易声张。
陆灵霏遣人将他叫了进来。
陆明琛其实是有自己的府邸的,他和太夫人不睦,平南侯夹在中间觉得难以调停,于是在他成年后就为他另外开辟了府宅。只是因为他大婚,身边又没有郑夫人之外的女性长辈可以为他操办,这才暂时住回了平南侯府。
玉佩上没有平南侯府的徽记,来人却能知道陆明琛这几日待在侯府,这才是真正让陆灵霏忧心的地方。只希望婚事能一切顺利才好……
她实在不知道在过去的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想了又想,她开口对那个下仆道:“来人就没说自己的身份?”
这当然是没有的。
“还有别的话么?”她心下犹豫,内心犹如天人交战。她虽然年幼,也知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柳家乃数百年的世家,清名在外,门第显著,柳玢娘的曾祖父,祖父都位列三公,平南侯府轻易不能与之交恶。
下仆想了一阵,“有一句…说是‘物归原主,各自珍重’,六娘子,您说这……”
陆灵霏坐回案几后,一阵头昏目眩。
私心里,她实在像只埋头鸵鸟一样,想着要不干脆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算了,将玉佩藏起,等日后有机会再将这块玉佩还给他……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一旦开始用一个谎言去掩盖错误,就会有更多的谎言和错误。
犹豫再三,她终于下定决心,将玉佩包起,交给竹枝,“告诉堂兄,他的玉佩不慎遗落在官道上,被人拾到,送了回来。再问问他,前次从蜀地带回来给柳姐姐的水沉香还有么?”
竹枝垂头,低声应是,将玉佩藏起,匆匆向陆明琛的院子走去。
她向那个下仆点头示意,夸奖他几句,又告诫他要保守秘密,这才让奴婢拿出金银,算是对他的奖赏。
那下仆却坚决辞谢,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六娘子和将军往日的恩德小的一直记着,这回小的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跑了趟腿罢了。”
会将东西交给陆灵霏而非陆明琛更不是其它的人的原因其实很好猜。既怕这其中真有内情,更怕这内情被揭破,惹出了不得的麻烦。只有陆灵霏是值得信任的——她从不会想着要任何人不好,和陆明琛的感情又足够好。
这下仆虽然位卑言轻,但却是个能分得清是非轻重的。
陆灵霏脸一红,从案几后起身,在那个下仆惊异的视线里,谢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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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将人送走,陆明衍就径直进了她的院子,下人自然不会拦着他,他一路走到内室,叩响她的屋门倒像是如入无人之境。
她被吓了一跳,屋子里的仆妇丫鬟都被她支开了,只能自己起身去开门。
陆明衍进屋,先脱下大氅,然后问她:“你方才在做什么?”
她想了想,一时还没决定好该不该告诉她,只说没什么,又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陆明衍的眼神闪烁一下,“闲来无事,又找了几本书给你。”她这才看清他怀里的一沓书卷。
他走路太急,卷帙在他的怀中轻轻卷起了角。陆灵霏和他都是爱书之人,看见了不免说他:“对书好一些!”
他笑了,“那对我也好一点。”
她一头雾水,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探到他额头上:“发烧了?”
门又是“笃笃”两下,陆灵霏打开门,这回终于是竹枝。
她垂着头,脸上神情内敛谦卑万年不变,压低声音对陆灵霏复命:“大公子说他知道了。”
只有这么一句话?
陆灵霏皱着眉让她下去,然后严严实实地将门合拢,转过身去看陆明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