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五年……总归……见一面是好的。”苻澄说完,望着悠悠青空,“娘娘……冬日一过……终究会温暖的……”
“会吗?”慕容湮黯然一笑,“本宫已不知,何为温暖?”
苻澄闭口不应声,只是怔怔地看着慕容湮的侧脸,暗暗道:“清河,回宫之后,我不会让父皇再碰你一下……”
“在想什么?”慕容湮忽地转头对上了苻澄的清澈眸子。
苻澄摇头不语,轻轻地咳了几声。慕容湮挽紧了她的手臂,暖意透入苻澄的冰冷衣袖下,让苻澄不禁微微一颤,轻笑道:“谁……说娘娘是冷玉?”
慕容湮的身子一颤,冷笑道:“你别自作聪明,本宫之所以救你,只是担心回不了皇上身边,并非……”慕容湮声音一滞,忽然觉得那些狠话根本说不出口,仓皇地避开了苻澄的目光,略微拉开了一些与苻澄的距离,“你最重要的便是先养好伤,然后好生送本宫回去。”
苻澄尚未开口,慕容湮又幽幽道:“有些话,烂在心里,比说出口要好……把此刻该做的做好便是。”
苻澄低声道:“是吗?”
慕容湮叹息一声,自顾自地淡淡一笑,“你是个危险的女子,本宫也是个危险的女子,本宫只该回该回的地方,你也该回你该回的地方……你既然比本宫自由,就该庆幸,至少你的一辈子还没有毁,又何苦飞蛾扑火一般强入这个地狱,陪我这个不幸之人煎熬呢?”慕容湮快苻澄一步抢话道,“趁你现在双手干净,身子清白,及时抽身吧。”
苻澄摇了摇头,只轻轻地说了两个字,“迟了……”
慕容湮还想说什么,只见苻澄脸色一变,咬牙拉住她闪到树后,惨白着脸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右臂下意识地将她护在了怀中。
慕容湮靠在她的心口,听着她跳动的心,悄悄看着她干净的侧脸,一阵酸意涌到了鼻端,眼泪不禁湿了眼眶。
原以为一辈子都要在那个冰冷深宫之中痛苦而活,原以为满身肮脏的自己不会遇到谁以命相护。
可是,为何老天要安排这样一个干净女子出现身边?
那一句“迟了”,究竟是来不及抽身离去,还是这个干净女子的心里如自己一样,隐隐有了一丝不敢深想的情愫?
“只要我不死……你就是安全的……”苻澄扯动唇角,似乎痛得难受,这勉强而出的笑意,映入了她满是泪水的眼眶之中,轻而易举地刺痛慕容湮的心。
两行清泪倏地滑落脸颊,苻澄温柔地伸出了手去,想要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
慕容湮下意识地一躲,别过了脸去,“本宫不需要你怜悯!”声音一颤,竟然嘶哑。
“不是怜悯……”苻澄低声说完,警惕起瞧着一辆马车依稀出现在了山道尽头处,正缓缓地朝这边行来。
琵琶声响,欢快清脆,宛若玉珠落盘,与此时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反倒是让苻澄觉得莫名的烦躁。
慕容湮听着马车中的琵琶曲渐渐飘近,那揉弦千回的欢喜之意,也同样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这是……《夕阳箫鼓》……”慕容湮涩声一叹,这曲子,曾是她身为清河公主之时,最喜欢弹奏的曲子。父皇母后总是喜欢听她弹这曲子,就连那个天真的弟弟,也一样喜欢。
想当初,她纤指拨弦,沉醉弹曲,欢乐无比。
总以为,日子会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她是天之骄女,及笄之后,会遇到心目中的英挺男儿,相守一生。
没想到,确实等来了英挺男儿,却是一个噩梦——这个男儿毁了她的家国,杀了她的父母,强占了她的身子,甚至……连她那个天真可爱的弟弟也没有放过……
心酸往事重现,每一个梦回之夜,总是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过去曾经有多幸福,此刻就有多痛,此刻有多痛,对未来就有多绝望——这一辈子,只能做一具行尸走肉,麻木一生,唯一在乎的,只有弟弟,这个唯一的亲人。
“《夕阳箫鼓》?”苻澄蹙眉看着她满脸的哀戚,暗想这曲子必然牵动了她曾经的往事。
细想这样一首欢快曲子,定然是她身为清河公主之时喜欢的曲子,如今已湮没在了她的指尖,不得不道一句可惜。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苻澄抱紧慕容湮往树后缩了一缩,唯恐被马车上的人看见。
琵琶声停了下来,马车中响起了一个女声来,问的是马车外的车夫,“怎么停了?”
车夫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黝黑小伙,只听他恭敬地道:“三夫人,这里有匹战马……”车夫低头仔细看了看周围,“这地上还有血迹。”
马车中的女子掀起了车帘来,远远地只瞧得分明她穿了一身雪白色的袍衣,“血迹?”声音温婉,像极了慕容湮曾经的语气。
车夫按剑跳了下来,警声道:“三夫人,你且别忙下来,由小的先四处看看,若是那受伤之人走远了,咱们再继续赶车赏风景。”
女子摇了摇头,“谢宁,不用寻了,这血或许不是人血。”说着,女子艰难地下了马车,一只手微微扶着隆起的小腹,“瞧这马上的图纹,定然是大秦战马。近几日不是说秦王带着二位宠妃来这里秋狩吗?料想必定是小卒为秦王追中箭猎物,一路追到这里,下马沿着血迹进了深林。”说完,女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密林深处,不由得沉沉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