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才从许若鸢的院子里出来,远远就瞧见了三房的丫头文琴端着盆炭火往院子里急吼吼地冲进去,顿了片刻,意识到她似乎忘记了什么。
只不过这忘记的事情要想起来,就想捉风一般,摸不着,她只是顿足片刻,身侧的大丫头探头瞧了瞧,也想起些什么,提醒道:“明儿个是三爷的忌辰。”
“哦。”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码事,心里觉着对不起秦扶摇,就挪步往三房去了,才走了半路,想起还有桩生意没谈完,就叮嘱大丫头送些香油纸钱到三房去,说大房明日再去。
脚下生风,脑子里回想秦扶摇生前的音容笑貌。三爷是个好人,只不过和她相处不多,她不至于忘记小叔子的忌辰,但最近事情太多,一时间竟没想起来。她拍着额头,又叫大丫头从她还没用完的嫁妆里拿了一方瑠璃宝镜给三奶奶送去,听人说这镜子挂在床头辟邪,叫三奶奶挂在家中,守着三爷的魂灵,莫要叫野鬼叨扰了去。
野鬼是不会来叨扰秦扶摇的,秦扶摇自己在韦湘眼中便是个孤魂野鬼。
韦湘收了镜子,在手上端详片刻,觉得拿来镇宅也没依据,就放在梳妆台上对着照,亮堂得很。
又听见大丫头说明日是三爷的忌辰。
韦湘一抬眼皮,没吭声,送走大丫头。文琴就在她膝前半蹲:“奶奶,明日穿得素净些,我前些日子领了料子,从周妈那里央告她做了身衣裳,素雅又好看。”
“你这么关心我。”韦湘捏了文琴的脸,“就去替我把纸烧了,叫三爷看着。我天气一冷就不想动,眯会儿,谁来找,就说我癸水来了。”
“这不成,夫妻间的事情哪能我来呢,火盆子我也备好了,火折子也拿了来,只等晚上就点了灯,明日换上衣服,再在坟前——”文琴便笑嘻嘻地将纸钱捧来,韦湘只瞥了一眼就觉得晦气,脸上挂了层薄霜。
“三爷在地有灵,会知道我身子不适的。”韦湘推脱道,她窝在炕上不肯起,冬天倦了困了总想睡下,给秦扶摇烧纸,那她可真是好心了。
“您去嘛,这是正房夫人才能做的呢,我个小丫头若是给三爷烧了纸,那岂不是要爬到您的脑袋上,也太没规矩了。”文琴不知为何,身上总有用不完的力气,哪怕是喊人来烧纸,倒像是喊着人来看花灯似的。
如果烧纸这回事像传宗接代,文琴若替她烧了就像扶正做了姨奶奶。恰巧,还真是这么回事。文琴不敢僭越,韦湘懒得冒烟,两人僵持许久,韦湘不情不愿从暖被子里起来,披上外衣,去给灵前长明灯添油,又拿了花篮到坟前站定。
文琴端着一盆火冲来,偏偏不巧,才停了半柱香的雨就稀稀拉拉又掉下来。火苗登时被压下头去。韦湘乐得回头便往屋子里扎去,文琴碎碎地注视着秦扶摇之墓,兀自祈祷着晚上的雨停了,她就可以让奶奶起来烧纸,而她就能吃上平日里很少吃到的水果点心。
这瓢雨一直没能再停下,一直到深夜亥时也还是稀稀拉拉。文琴担忧地望着,韦湘见她上了心,心内觉得好笑,便笑道:“你只管回去睡,我白日睡够了,晚上看着,雨一停我就出去上坟,和三爷商量商量,晚些不迟。”
文琴回身撇嘴道:“奶奶保准是一头睡到明儿午时,等大奶奶二奶奶都来了,才晃晃悠悠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