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自朝阳台传送至流自城净洁使馆,白景梦强忍着头晕目眩和恶心想吐与兰凌、颜蕴一块儿走在砖石修砌的甬路上。
甬路两旁的灌木葱郁,再往前有一条长而宽的游廊,一行三人穿过花树夹道,路过漫长游廊,时而上台阶,时而下台阶,眼前逐渐开阔了,是一座白石墁地的宽阔广场。
敞亮的天光下,广场上的行人来来往往,除了负责净洁使馆的白宗子弟和妖使,还有前来揭任、求助的行路妖使、其他宗门的外派子弟、过路修士及一般百姓。
广场的前方,九重石阶步步至上,白色的御路石面雕刻着一条长龙凌驾于祥云之间吐息万物。
净洁使馆的大殿位于石阶尽头,四角翘伸的飞檐由昂贵的金丝楠木制作,龙形,梁柱的顶端颜色层层叠叠,嫣红、黛绿、粉紫,于正中,一块黑色的牌匾挂于其上,“净洁”二字赫然彰显。
兰凌懵懵地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忽然道,“景,景梦师兄,我曾听说白氏宗门的雕纹尽是麋鹿来着......”
白景梦刚想说话,颜蕴已经插嘴,“嘿,小猫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他做出一副博览群书的模样,沾沾自喜,“十八年前妖仙一战,被毁了的仙宗门派早已千数百余,白宗本家的灵溪谷也难逃一劫,一夜之间竟不知被何等邪祟血洗了个透彻,整个本家上下只留有现任宗主白致远一人。自那之后,白宗就换了‘麋鹿’的刻印,改为‘龙纹’。”
白景梦眼角一抽,心说我都不知道的事儿,您老还能知道?
“呵,你这是从哪个旮旯听来的?”白景梦哂笑,话里话外都是极度不满。
做门宗弟子的都这样,即使对自家宗门的不满都要堆积到天顶上去了,却偏不允许别人的嘴巴里有一句不是。
关上门,千万般不和,打开门,一个鼻孔出气。
“什么叫旮旯里听来的?”颜蕴挑眉,哼声道,“宗本卷籍里自有记载,你没读过?”
白景梦斜睨了一眼,懒得搭理,他委实没能明白这小屁小屁的师弟到底是如何嘚瑟起来的......就算那苍瀚颜氏在四方绝门的地位中高于白氏仙宗,可那颜宗家主是你老子么?啊?这么嘚瑟。
忽略白景梦的不满,颜蕴继续对兰凌侃侃而谈,“告诉你吧,小猫儿,在更早以前的书卷记载中,这白氏仙宗一直都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宗,直到出了个臭名昭著的魔头才没那么默默无闻。”
“魔头?”兰凌抓了抓耳朵,看向白景梦,以为白景梦会说出点什么来反驳颜蕴。
可白景梦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奈地瘪上了嘴,斜觑着地面。
关于这件事,他还真不好解释,并且也没法张口胡诌,因为这个事实无人不知,无妖不晓,上至百龄老人下至六岁儿童,凡是活过了十八年前战役的,亦或是才出生的都知道这事儿。
“我,我以前也这样以为的,可是君上说,十八年前的战役并不是那位白宗子弟的错。”兰凌埋下脑袋,小声说,“那个人没有抓妖献祭,也没有杀人祭法,那个人......君上说,那个人是个好人。”
白景梦愣了一下,笑了笑,想说“颜蕴所言的确是事实,不用安慰我”,但他还没来得及脱口,一旁的颜蕴就已经伸手摸了摸兰凌的脑袋。
“哎,也是,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有时候我们听到的和真实发生的根本就是两回事。”颜蕴说。
白景梦很认真地想了想,在边上赞同地点头,忽然他又脚下一顿,“什么叫‘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啊?你想说的是‘勿以眼观为实,耳听为信’吧?”
颜蕴也脚下一顿,莫名其妙地呛了一口。
净洁使馆的大殿外堂,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背倚在偌大的揭单榜边,像是在等人,路过的人都缓下了步子侧首去看那名少年。
少年穿着金丝勾边的艳红宽袖,白衣做里,腰间既没有长刀也没有佩剑,长长的黑发高束在小银冠中,露出白皙如玉的脖子。
“是在等人吧?”路过的女妖跟同伴耳语。
“不像,你看他,从不左顾右盼,目光始终淡淡地停在一个地方。”
“会不会是来净洁使馆求助的啊?要不我们直接揭他的单子好了。”旁边又有其他宗门女修士接话。
“你只是想与这名少年同路一会儿吧?”女修士的搭档反唇相讥。
大殿外堂的白宗子弟和驻地妖使忙碌地做着各种登记,人流不断往来,百姓、妖者、修士回回走走,可那名身着红衣的黑发少年却出奇的安静。
天光透过纸糊的薄窗,他像是一幅画,空忽、飘零,朦朦胧胧的空气中有小小的颗粒沉浮,少年的右耳上坠着一根细长的银链,银链轻轻摇坠,折出瑰丽的光。
“请,请问这位道友是独自一人吗?”胆大的女妖上前一步,作揖行礼,“若是道友......”
女妖话未说完,少年便轻轻抬起了眼睑与其对视,他的眼睛是漂亮的黑色,女妖愣了一瞬,没能说得出后话。
“我在等人。”少年淡淡的说,声音温和,黑而深的眼睛里凝着摄人的光。
白景梦领着颜蕴和兰凌从净洁使馆的偏殿进入,这条道是白宗子弟的特别揭单通道,为了排除实习弟子以寻找阿猫阿狗的揭单任务充数,白宗的实习弟子一律只能在此处揭单。
“你俩在这儿等我,我进去揭单。”
白景梦丢下话,转身进了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