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年贵跪在地上没动,他?的话?不?为真表忠心,而是委婉的提示与警告。杨景澄做的太明目张胆,章太后又不是傻子,能发现不?了这点小动作?虽说若杨景澄每个侍卫都塞个美人,鞭长莫及的章太后无法分辨到底谁变了心,可这无?疑会加深两下里的矛盾与隔阂。
十?三个被放在了明面上的奸细,无?疑是可悲的。他?们既亮了身份,就再不?可能回到旧主身边,即使回?去也不?会受到信任。而新主更是难免抱有敌意,可谓两面不讨好。丁年贵思来想去,他?们一行人唯一的破局点,正是章太后与杨景澄能冰释前嫌。到那时,他?们从奸细成了祖母赏孙儿的东西,自然摆脱了尴尬的困境。
因此丁年贵才有?此番举动。当?然,他?也是明仗着杨景澄脾气好,不?然这等强硬的劝诫,换成华阳郡公等性格刚硬强势的,他?这会子只怕已经叫丢下船喂鱼了。
杨景澄撇撇嘴,没理丁年贵,直接抬脚回?房。他?确实脾气不?错,因他?一向不?喜与小人物为难。但不?代表他?果真?就是个好好先生?,只是他的邪火是直接冲章太后去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寻下头人的晦气不?叫本事,拿几个美人对章太后亮亮爪子方是目的。
五月初四,京城。
章太后快速扫完丁年贵呈上的密折,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孩子!居然跟她闹起了小脾气。她有点明白华阳为何那般喜爱于他?了,光这份对上不?卑不?亢,待下却宽和仁慈的脾性,确有上古君子之风。只可惜,想要坐稳乾清宫内的御座,仅仅君子之风是远远不?够的,还须得有?十?足的小人手段。
于是,章太后另拿了张纸,提笔写道:“兵书有?云,奇出于正,无?正不能出奇。不?明修栈道,则不?能暗渡陈仓。①尔既已进美女淫声,何不?求惑之?②”
“又有?,‘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③。”章太后写到此处,促狭一笑,“尔能诳我?否?”
“闻吾孙初窥御下之门径,祖心乐之。”章太后委婉的提了一句杨景澄的行事?颇显幼稚,但点到为止,紧接着她便细细教导如何补救,“是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尔细品之。若有惑,传信于京,祖或可解说一二。”
末了,再添上了关怀若干:“盛夏酷暑,宜昼伏夜出,不?必急于上任,以免暑热伤身。又,习武之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务必持之以恒,万不?可懒散懈怠。”
“望珍重,祖念之。”
写完收笔,章太后托着信,身体微微向后,用她的老花眼重新读过,查无错漏之后,方仔细的盖了印,放在一旁晾着。回?头自有小太监送去外头。
写完信的章太后从书案前站起了身,缓步踱到了廊下,扶着慈宁宫回廊下红漆的大柱,看着湛蓝的天空出起了神。晃眼间,光阴已过四十?载。四十?年前与宫妃们掐尖争宠的情景已然模糊到几近空白。记忆里似乎只留下了先皇驾崩之后永无?止境的争权夺利,以及……教导永和的吉光片羽。
年纪大了,总容易忘事?。章太后不太记得自己是否也如今日般,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过。或许是年轻时的她比不?得现在的耐性,亦或许是当时年幼的永和帝并无资质。总之,母子两个不?知不觉的处成了生?死大仇。
她一生?只养过一个儿子,实在难以判断如今之结局是谁之过。但她有时也想,若她的儿子是华阳,会怎样呢?至今日,她再次忍不?住想,若澄哥儿一直养在她身边,又会怎样呢?没有人能给她答案。不?过,她亦无?需答案。入目所及,是层层宫阙。她能执此权柄,已不枉此生。母慈子孝?章太后轻蔑一下,不?要又何妨?
申时,华阳郡公府。
自打永和帝虚晃一招之后,杨景澄便处在了太后与华阳两系目光交汇之处。是以,哪怕杨景澄离京,关注他?的绝不?止章太后的人。华阳郡公与章太后差不?多的时候接到密报。待逐字逐句的认真读过,亦如章太后般,笑着摇了摇头。只他与章太后所想并不?一致。若说章太后是嫌其手段不够高明;华阳郡公便是感叹其处事?过于柔和,故意赏探子美人,不?像气人,倒向冲着老祖母撒娇。
不?过华阳郡公原也不?指望杨景澄有?甚惊天伟岸之才,能讨太后的欢心反叫他松了口气。一直以来,他?最担忧的正是杨景澄梗着脖子跟太后硬杠到底,惹的太后对他?痛下杀手以震慑帝党。此番见他?分寸拿捏恰当,遂放下心来,继续看起了其它的卷宗。
就在此时,忽有一小厮匆匆赶来,立在书房外急切的道:“回?禀郡公,梁王府使人来信,说是梁王殿下病重,请郡公过去看看。”
华阳郡公执卷的手一顿,即刻吩咐道:“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