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常春瞠目结舌的看着杨景澄,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自打他早起知道隔壁那艘船乃瑞安公世子的座驾之?后,一整天都在上蹿下跳的想法子讨好勾搭。幸而确实如他自己所言,走南闯北识人无数。短短一天时间,他硬是在来往的船只里截下了一批正欲送往京中贩卖的瘦马。价钱都没问,足足挑了六个拔尖的,就等着万一杨景澄肯赏脸赴宴,便送与他,好牵住这?段关系。实在国公世子眼高于顶,不屑于商户打交道,那便齐齐整整的送到对方船上,亦是个人情。
但他万万没想到,世子驾临了,世子看上瘦马了,可世子居然要掏钱买!?
刘常春眼泪都要下?来了,瘦马能值几个钱啊?这?批算不得顶尖的,贵的只要二三百两,便宜的两个才百两出头。这?点子算什?么?呀?休说旁的好处,只消世子许他跟船在后,一路上少?受些盘剥,都不止省出这三瓜俩枣的了。因此,他不怕世子问他要人,怕的正是问他买!送的是情谊,买的便是钱货两清。世子是不想搭理他啊!
好在红衣娇娘反应极快,她咯咯笑道?:“世子爷,奴奴的身价银子只得二三百,奴奴自家的私房都够啦。若世子爷不嫌弃,奴奴自赎自身,日后给世子爷叠被铺床可好?”
杨景澄惊讶的看着红衣娇娘:“你这?么?便宜的?”
红衣娇娘:“……”
刘常春连忙道?:“世子见笑,实在是……实在是在船上不便。日后草民回了江南,必寻几个上好的,齐齐整整的送去府上。”
“不必,我看这?几?个挺好。”杨景澄又?追问了一句,“果真个个会?算账?还有,我不要小家子气的、不要掐尖要强、调三窝四的。”说着杨景澄看向刘常春,“实不相瞒,我锦衣卫出身,这?几?个姑娘,可别让我自家动手去查……”
刘常春哪知道杨景澄还混过锦衣卫,登时吓的直打哆嗦,眼泪鼻涕一并飞流而下?,险些直接昏死了过去。
还是那红衣娇娘来救场,只听她苦涩一笑:“世子说笑了,奴奴这?等出身,第一要紧的乃服侍夫君,第二要紧的便是服侍大娘子,岂敢争风吃醋,惹得大娘子不喜?倘或坏了娘家的名声,按此行当的规矩,娘家满破花个三四倍的银子,也必得把奴奴带回去,活活打死,以儆效尤的。”
红衣娇娘两次插言救主,实在是好胆色、好伶俐。杨景澄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娇娘答道?:“回世子的话,奴奴小名轻烟,世子赏个大名儿?”
杨景澄默默道?,这?名字听着就感觉短命,真不吉利。但他没说出口,而是调笑道?:“原来是轻烟姑娘,你竟有二三百的私房,不知你的私房从何而来?”
轻烟僵了僵,方才不过是句托词。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那也得是尖尖儿的名妓十数年的积累。她们这?等刚上称,还没卖出去的,哪来的钱?若说有,岂不是让世子疑她已经卖过了不干净?饶是她素来伶俐,一时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好在杨景澄从不为难女眷的,见她窘迫,柔声笑道?:“我开句玩笑,对不住,你休恼。”
轻烟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又?生出了一股暖意。杨景澄一句话把质问变作了打情骂俏,不独免了她的尴尬,更全了她的颜面。她揪住杨景澄袖子的手紧了紧,这?等柔情似水又?生的俊美无双的公子哥儿,便是只服侍他一晚上就死了,也是甘愿的。
亭内气氛渐渐和缓,刘常春赶紧趁机表白:“几?个丫头不值什么?,世子不嫌她们粗鄙,草民已是万幸。便是世子收下了,草民亦不敢打着世子的名号招摇撞骗,世子就赏草民个脸面吧。”说毕,刘常春简直悲从心来,赶上那等蛮不讲理见什?么?抢什么?权贵固然让人焦头烂额,然赶上个过于讲理的,更容易把人唬的五内俱焚。甭管权贵庶民,咱都按规矩走不行么??
千儿八百两的,杨景澄着实没放在眼里。几?代单传的瑞安公府本就豪富,如今他混成了个宝贝凤凰蛋。虽是秘密出京,该知道的人皆有馈赠。
头一个乃华阳郡公,怜他不曾出过远门,百般怕他在外受委屈。银钱上不消说,宁江府密密的关系网直接誊抄了一份给他,且指明了谁家哪户可以仗着他华阳郡公的势能明目张胆的打劫,总之一句话,差什么?也不能差钱。
第二个自然是九重宫阙内的章太后,执掌权柄多年,慈宁宫的内库只怕比永和帝的丰厚百倍。她倒是没直接抬银子,只给了个令牌,沿途无数她名下?的商户私产,千两以下?随他花销,千两以上方须上报太后知道。因此,此刻的杨景澄真是再有钱不过了。加之?出仕时间确实太短,往日又镇日猫在家中,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心里知道,行动上却总要慢几拍才能转过弯来。
刚察觉刘常春的苦瓜脸,便知自己说买人实在有些孟浪了,一个不好刘常春当真得吓死在此。再说看刘家排场,千儿八百两的小事未必放在心上。于是在刘常春再三表示孝敬的时候,杨景澄便从善如流的收下了。
只是杨景澄的不按理出牌确实吓着了人,他自知理亏,宴席结束后,不独身后跟了六个美娇娘,还有四个长的比女孩儿还漂亮的小厮。甫一回到自家船上,青黛等三个丫头皆是眼圈一红,素来跳脱的龟甲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杨景澄:“……”
龙葵扑上来抱住杨景澄的大腿:“世子,奴才知错了!奴才真的知错了!您千万别撵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