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打算将这人打发回去,岂料,才一抬头,便见夫人从屋内走了出来,神色平静。
“什么事?”宋书书一眼就看出了永庆的慌乱。
在府里的时候,夫人是当家主母,性子温柔却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严厉角色。今日,老爷吩咐他送休书的时候是一万个不情愿,偏又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来。
可没想到才过了一日,夫人的气色就比先前好了不少,不但能下榻走动了,脊背也直挺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闺阁中的未出嫁的小姐。
一番情形竟叫永庆看呆了眼,迟迟也未能接上话,倒是一旁的鸦欢提醒了他,“夫人问你话呢?”
“回、回夫人的话,”永庆觉得自己的舌头一直在打结,连话也说不清了,只是想着过会子回府,该如何同老爷转述夫人的状况,磕磕巴巴道,“老爷命小的将这个送来。”
永庆从袖口掏出一卷宣纸,宋书书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倒也不生气,只叫鸦欢接了过来,继而淡淡开口,“你来得正好,我这也有一样要带给你们大人。”
以往的那个‘他’字,早已不复存在,而且换成了冷冰冰的‘大人’,生疏至极。
永庆一愣,却见雀喜也递了一卷笺纸给自己,看模样,同老爷的休书并无什么分别。
宋书书不愿意看到池玉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见永庆收了休书,便立马道,“鸦欢,送客。”
永庆回府的时候,池玉正在府中昏天暗地,醉生梦死,把这十年的压抑通通释放了出来。
听见回话之后,他只以为宋书书收了休书,登时猛灌了一壶烈酒下肚,而后抹了抹嘴巴,兴致盎然地发问,“永庆,她身子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大限将至了?”
永庆心一沉,没敢回答。
池玉酒兴上头,为分不清永庆是何种神情,只是自顾自叨囔,“别看她平时将府里操持地井井有条,到底还是个女人,哪里能够离开男人?要我说,不出三日,她便会回来同我苦苦哀求!”
永庆脸色煞白,哆嗦着摇了摇头,将手中休书往身后藏了藏。回来的路上偷看了一回,他虽认不得几个字,但十有八九可以肯定这就是休书了。
然而,他并没有胆量交到池玉的手里,这个主子他跟了很多年,脾性还是知道的,死要面子,可又没有能力撑起面子。
迟疑间,池玉一把揪住了永庆的衣襟,醉眼熏熏地追问,“说!她如今怎么样了?实话实话,我不治你的罪。”
“回、回老爷的话,夫人她看起来气色不错……”永庆没敢再说下去。
“是该这样了,回光返照嘛!”池玉的话没有半分的怜惜和心疼,听起来更像是在戏谑。
十年共枕,也不过如此。
“老爷,夫人能下地走路了,脚步也很稳健,”永庆不敢直视他的神情,哆嗦着从身后拿出了休书,“这也是夫人亲手写给您的……”
原本迷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池玉一把夺过,展开一看,却是给自己的休书,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撕了个粉碎,拍桌大骂,“她宋书书算个什么东西?自古以来,只有休妻,哪来的休夫?”
在里屋的姜雪媚听到外头的吵闹声,慌乱穿戴整齐,跑了出来,又见池玉大发雷霆,便上前抱住他胳膊,声音细糯地劝道,“大人,你们别喝了,烈酒伤身呐!”
再寻常不过的关切话,此时此刻在池玉听来更像是一种挑衅和侮辱,他一把抓住姜雪媚的胳膊,将其狠狠地摔了出去,而后指鼻怒骂,“你又算哪根葱,竟敢到我池玉面前指手画脚?!”
这一摔,活生生把姜雪媚的额头上磕出来一个窟窿,鲜血不住地流,仆妇都吓傻了,又急忙去请了府医,顿时乱作一团。
姜雪媚心里委屈,不过才轻轻劝了他一句,便遭了这样罪,比不得先前宋书书劝酒的时候,直接抢人酒壶,他也不敢吭一声,再一比心里的落差顿时就拉开了。
自己身份低微,好容易找了个能依靠托付终身的,却又是这个脾性,姜雪媚的心里有些后悔,但架不住自己对权势富贵的渴望,心里再憋屈,也只能忍了。
池玉喝得酩酊大醉,姜雪媚被人搀扶着走了,他也没询问一声,只是蹲下身去将地上那粉碎的休书,又一一捡了回来,拼凑在一起,是宋书书的簪花小楷,没错了。
这女人字写得不错,就是心高气傲,太强势了些。
“宋书书,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哭着喊着来求我池玉,求我原谅你!”他险些没把牙齿给咬碎了,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这女人的耐力和胆识。
说走就走,一句话也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