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龄离开已经三日,一点信息也没有,罗敷看着病榻之上日益消瘦的夜听潮,其忧心无法言状。而突然“驾到”的月如风会抢着照顾夜听潮,甚至为他喂食。每次这样的场景看在罗敷眼中,都会让她心如刀绞。
寒冬时节,府内小湖已经结冰甚厚,罗敷踏冰而行,来到湖心小岛。想昨日与夜听潮来时,黄色玫瑰开得正盛,其妖冶、其华丽,无可比拟,如今却只剩枯枝残叶。“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自己当初只将夜听潮的一片痴情当作登徒浪子的感情游戏,如今读懂他心,却连向他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都没有,怎不让人心伤?夜听潮,既然知道了你心对我如此,让我如何不悔恨当初那般对你?
罗敷迎风垂泪而泣,好不凄凉。
走在返回的冰面上,想着当初与夜听潮湖面踩荷而行,衣袂飘飘长发相缠的情形,罗敷脸上露出凄美的笑,在寒日里似乎别样动人。
“啊!”她心惊一叫。感觉脚下的冰面正在裂开缝隙,嘶嘶作响。毕竟邯郸不是大寒之地,原来看似结识的冰面,却并非每一处冻得都均匀。罗敷一脚踩到冰面薄弱处,险些落入水中。
她迅速趴在冰面上,心这一刻是紧张甚至颤抖的。冰破裂的声音虽然细小,却是惊险。一声声敲在她的心上。想想就知道这样的时候落入水中会有多惨!罗敷小心翼翼地滚动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往旁边移动,直到确定没有问题才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踩冰而行。现在她是知道了什么叫如履薄冰。
罗敷这一幕正好被秦韬看见,但见女儿身处惊险,自己一直站立不敢出声,生怕自己的声音惊扰了她的动作,发生可怕的事情。知道罗敷平安回到陆地上,秦韬才长舒一口气,手心里已是汗津津的,——替女儿好一番心惊!“敷儿!”秦韬上前叫住罗敷。
罗敷一惊,没想到自己刚才的一幕竟然让秦韬看见,心里颇有几分悔恨。心虚地喊了一声:“爹爹,你怎么在这里”
秦韬脸色沉静,对自己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女儿,他的语气是尽力地克制:“我看你这几日都是失魂落魄的,就想找你谈谈,谁知看你一脸心事地走进了湖心岛。你可知道这冰面甚薄,刚才一幕处理不当或是运气差一点,就会要了你的命!”
罗敷低头道:“敷儿不敢了。”虽然知道秦韬是为她好,心里却十分地委屈,直落下泪来。其实她哭并不是因为秦韬的责怪,而是因为想到病榻中的夜听潮,想到如果有他在自己并不用担心任何的危险,他自会救她起来,横抱起她,纳入怀中。如今……
秦韬一看女儿掉了眼泪,马上收起了刚才的严肃:“敷儿啊,不是为父的责怪你。为父也是为你担心啊。你与夜听潮之事为父都是看在眼里的。夜听潮虽身份显赫,对你的情却是难得,也因此为父不曾阻挡你的诸多行为。但是敷儿,现在来了一个月如风,她才是夜听潮明媒正娶的夫人,这样你还要坚持吗?我秦韬随已为布衣,但秦氏历代都是书香门第,性情自比一般人高洁,我不想让我的女儿与人为妾啊。什么时候你可以幸福,为父的也才能有朝一日安心去见你的母亲。”
听到秦韬一番肺腑之言,罗敷泪如雨下。一直以来什么事她都一个人担着,扛着,寻思着,从未想到她还有慈父关心,长兄爱护。再加上死去的郭氏。父亲的话怎不让她动容?“爹爹!”罗敷动情之处,不由扑入秦韬怀中。天下间还有什么比亲情更让人温暖的?“敷儿该怎么做啊?”
秦韬抚其背,安慰曰:“敷儿,有些情当断则断。为父相信,以我敷儿的容貌才情,定有最优秀的男子全心爱你。”罗敷不答,心中却无限不舍。让她放弃夜听潮谈何容易,何况他现在如此情形?放也要等他病好了再放。她可以不去跟别人去抢,但是她必须对得起自己的爱。只是,夜听潮……
与秦韬分开,罗敷向夜听潮的房间走去,迎头遇到吴汉。罗敷收拾好心情,对他盈盈一笑:“吴将军,让你为秦府小事操心,实在辛苦了。”吴汉对她行了军礼。想当初如果不是罗敷之计,他吴汉也不会被迫投奔了刘縯,如果不是投奔了刘縯,他就不会遇到今日的良主刘秀。所以对罗敷,吴汉自是有感激之情。“小姐言重。只要是小姐的事就不是小事。何况又是武信侯相托。”罗敷感激地对他点点头。
吴汉又道:“方才小姐一幕着实惊险,还请小姐多多保重自己,莫让他人担心。”罗敷没想到自己方才历险不仅秦韬,另外还有人看到。既然吴汉当时在场,那么即使自己不临危应变得当,也不会有事,他自会相救。看来吴汉确实对秦府安全用心。罗敷道:“罗敷知错,以后自当小心。”
东方龄与师父清风老人快马赶到秦府,丝毫没有怠慢便来到夜听潮床前。罗敷屏住呼吸,一边看夜听潮,一边细心观察清风老人脸上的表情。果然是得道长者,喜怒丝毫不行于色。罗敷看得糊涂,想开口相询,却又怕不利于诊治,心下焦急地要命。旁边东方龄和月如风也是担心榻上之人,只是感情一暗一明。
东方龄看清风老人收回诊脉的手,忙问道:“师傅,可看出点什么端倪?”清风老人徐然曰:“龄儿,按说此病并不能难倒你,是什么扰乱了你的判断,让你不敢相信自己?”东方龄低头。“师父……”
罗敷心里明白,如果东方龄是被什么扰乱了判断,那必然是因为被诊断之人是夜听潮。所谓关心则乱。
东方龄道:“师父,徒儿的诊断是公子并非直接被人下毒。而是中了无毒之毒。”罗敷问道:“无毒之毒?”东方龄:“对。以我的诊断,公子先是被以熏香导入体内魔芋花粉,此花独自摄入并不会让人中毒,只是人一旦喝酒,两个结合一起便会将无毒之毒转化为剧毒。”
罗敷问道:“这种□□如此偏门,刘林怎会想得到?”清风老人道:“区区刘林自然没有这个本事。据我所知,天下擅长用这种无毒之毒的人,只有卢风扬一人。”罗敷:“姓卢?”东方龄点头曰:“正是死于公子手下的卢有梅之父。”
罗敷摇头,世间事往往冤冤相报,因果循环。夜听潮杀了卢有梅,卢风扬如今又助刘林来杀夜听潮。不过以那卢有梅,夜听潮杀了他也没有什么冤枉的。罗敷又问东方龄:“此毒可有解?”东方龄摇头:“解是不行的。公子先前服用的雪莲续命丹便是可解百毒之物,也只是能保他性命。若医此毒,必须‘以毒攻毒’。”
东方龄说到这里,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旁边的月如风,而后者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情。罗敷将此看在眼里,却不能即使体会其中深意。东方龄接着说:“我就是怕自己诊断失误,才去请师父过来。如果公子不是中了此毒,而贸然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救他,那只会枉送了他的性命。另外,在去五台山的这几日里,我已让人打探到可以救公子的药材在何处。”
罗敷忙问:“在何处?”东方龄不语,清风老人却道:“魔芋之毒甚强,如果想解,必须是同样天下至毒的千年毒雪蛤才行。”
东方龄:“而此物世间只有王莽的后宫仅有一只。而它……”东方龄再看月如风。月如风起身道:“不错,当年皇后将它赐予了我。”
罗敷急切道:“那……你快拿出来为相公解毒啊!”月如风冷笑:“哼!解毒可以,不过秦小姐口中的‘相公’二字我听得极不舒服,这可怎么办呢……”罗敷气结:“我……只要你为夜听潮解毒,我以后叫他公子就好。”月如风痛快道:“好!我即刻去取雪蛤,秦小姐与我同往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