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兄,你又输了。”萧焕风执黑棋,杀得白棋是片甲不留。
“我输的时候还少么?”梁王口中的大皇兄,可不就是先帝昭成膝下长子萧彦是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嘶哑,嘲讽意味十足。
萧焕风和萧彦同处一地,从一开始的两相恨之,到后来的争执不下,而如今却是难得和平共处了。
“大皇兄,当年五哥之死,当真非你所为。”
萧焕风再提这话之时,萧彦依旧觉得浑身如堕冰窖,寒凉入骨,不仅寒了身子,也寒了心。
五弟就因为中宫之子,平白得了太子之位,萧彦不服,这天下当然是能者居之,他去争去夺去抢。而等五弟饮鸩而亡的消息传进宫,那时他还在父皇面前接受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谆谆教诲。
但,下一刻,这位正悉心教导长子的父亲,却是拔剑相向,怒斥——“竖子尔敢”。
刚刚被囚禁在此的时候,萧焕风就来过,为他的五哥讨债。后来,新帝即位,萧焕风临去汉梁之时也来过,说他该有此报。如今,萧焕风又来了,问他当年太子之死,是否他所为?
可笑!
萧彦想着便大笑出声,似乎是遇见了极为滑稽的事情。他华发熬成了霜白,而立之年熬成了将死之人,身形更是佝偻枯瘦,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十九弟这时候才来问他,当年太子,是不是他杀的。
萧焕风不知道萧彦是如何作想,他问了一句憋在心里数年的话,得来萧彦仿佛没有无止尽的大笑。
良久,萧彦体不能支,蓦地咳嗽起来,他重重的用拳头敲击着胸膛,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萧焕风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问,而就这时,有人附耳过来,道,“十九爷,她来了。”
闻言,萧焕风下意识起身,看了眼依旧痛苦咳喘的萧彦,还是走了。
萧彦见着萧焕风张扬挺拔的背影,咳完,又开始笑起来,这笑声,嘶哑沉闷,仿佛用鼓面蒙着,却久久不能破而出之。
季妘猜测助他之人的身份,梦里许许多多的人,如今她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都想了个遍,到萧焕风逆着光踏进门口之时,蓦地好似什么都明了了。
为什么季妘递信给王长珩,她会觉得回来的“如你所愿”四字十分熟悉。当初她随了甄远邺去梅宅拜访梁王之时,梅宅西厢进去正头挂的那副梅雨山水图上的题字不正是同样的字迹。
为什么适才黑甲军士手中长戟上印刻的符号,她会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王长珩锦囊回信,那锦囊上绣了一个极为奇特的符号,跟黑甲军士长戟上刻的,不正是一模一样么!
而宝笙白日里就敢堂而皇之的救她离去,这般张扬且毫无顾忌的模样,可不正是随了其主子梁王的作风么!
原来,一直以来,季妘所以为的二公子手眼通天,都是当朝梁王萧焕风的手笔,这就说得通了。
季妘刹那间将所有关节想了个通透,面对着这个曾经想要杀了她哥哥,这时又百般助她的梁王,半晌无言。
梁王看着季妘变幻的不定的神色,倒觉得颇为有趣,待见她面色归于平静,笑意吟吟,道,“九小姐,许久不见,可安好?”
竟无言以对,这和季妘心目中乖戾嗜杀的梁王形象颇为不合。明明是她被蒙在鼓里那么久,这位可是把一切从头到尾都看了个清楚明白,现在,问她可安好。
“还好。”季妘憋了半晌,憋出了这两个字。
梁王本来该极恨季家的,哪怕是另眼相待的季妘,最多也不过是不厌恶罢了。
但在此时,午后的阳光还残留些许,照进阴暗的大殿,豆蔻年华的女子穿着身儿不合宜的丫鬟衣衫,发髻有些不端正,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耳畔,脸上还残留着懵懵懂懂的神色。
萧焕风觉得愉悦极了,他惯来是张扬的、不羁的,不压抑情绪,自然而然便笑了出来,又伸了手替季妘别好耳畔青丝。
季妘尚且被梁王笑得莫名其妙,不防这此刻瞧着还端方的男子伸了手过来,一时呆愣,感觉到耳畔乱发被拨正。
于是,梁王便见到了这个从来寡淡冷漠、聪慧镇静异常的女子,从耳根开始,那绯色渐渐蔓延到了整张脸庞,艳丽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