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眨眼被海水淹没。
所有鬼修都在往外逃,却都逃不出去,海面之下无底,漩涡吸附拉着所有一切往下,沉入无边无底深渊地狱。
原本挣扎想上岸的鬼修忽然之间都不动了。
修士不同凡人,在水中也如在空中一般自若,一时不动,像是海中站满了尸体。
苦海之下,子桑君晏的神情无动于衷,那双眼睛也一如既往沉静冷寂,专注向着目标所在而去。
坐在子桑君晏肩上的冶昙,抱着因为怕水瑟瑟发抖的小熊猫,一手撑着伞,翡色的眼眸一眨不眨。
祂轻轻挥了一下伞,荡起的微涟水波与水里的暗涌相撞,无声自左右漫开。
生死树的根在苦海下,根下笼着一座宫殿。
五帝阎罗说,子桑王族生死簿上那个忘记了自己姓名的神秘人就关押在这里。
但,据鬼圣所言,子桑王族的生死簿问题,源头似乎不在于生死簿,而是写下生死簿的生死树。
这样看来,地府之人将子桑王族之人关押在生死树下的举动就有些不合常理。
只有十方殿主可以接近的生死树下,出现这些鬼修,就更为奇怪了。
就像是——
“有人在一路引你来生死树。”冶昙敛眸静看那处宫殿,水底之下,祂的白发和淡色的面容越发虚妄,像消融的冰雪色,唯有翡冷色的眼眸净澈。
子桑君晏脚步不停,寡欲淡漠,无动于衷:“我知道。”
十方站在生死树下的台阶上,笑着歪着头看海里的他们:“苦海无边,生死有岸,你们想要什么?这里都有。要长生?还是要来生?要富贵还是要权势?孤都可以给你们。”
他笑着摇摇晃晃不稳,像喝醉似的,天真疯笑,指着子桑君晏:“哦,你要一个理由,你没有因果,生死都不无岸。”
他张开手,喝令:“开!”
生死树气根如柱,宫殿的门吱呀一声大开。
子桑君晏从他身边经过,径直向着那座宫殿走去。
“生死树生死门,这门里有你想要的一切,这门一入便永不回头。”
十方笑着,忽然抚掌一顿,眼眸晶亮:“阿姐,阿姐一定是躲在里面!她生我气,躲在里面不见我!”
他一下子便开心起来,快步向着宫殿的门跑去,很快越过子桑君晏:“阿姐阿姐……阿姐煮的粥最好吃了……”
“殿主不可!去不得!”
还有勉强清醒的鬼修急忙出声制止,十方却全然不听不顾,他快乐得像捉迷藏赢了的鬼,要去寻本该来找他的人。
子桑君晏的脚步一直不停,直到到达宫殿门前。
他抬首观察了一下,神色清明冷静,毫无意外,从容淡淡说道:“子桑王族果然与地府关联已久,这建筑有子桑王族的影子。”
连天书都懵了一下:【主人,主人知道子桑王族和地府有合作?】
子桑君晏抬手,将肩上的冶昙放下来。
冶昙变回原来大小,赤足悬于水中,红衣在海水中愈艳,撑着红伞,白发翩然,冰雪色的面容越淡,眉间越清圣,唯有翡冷色的眼眸静极。
子桑君晏并未回头:“就到这里,我自己进去。”
“知道是陷阱,还进?”
冶昙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声音和眸光都轻:“郁陶是为救生死树,为了十方殿主。你进了里面,天地灵气也得不到你兵解的修为。”
子桑君晏声音一如既然冷静淡淡:“我会出来的。”
冶昙蹙眉,微微偏头看他,没什么表情安静放空的脸上,还极淡地笑了一下。
冶昙:怎么,听他的意思,还打算出来后再兵解。修真界不是三位圣人,难不成是四位?
天书毫不担心:【天书没写,主人不会死在里面的!】
冶昙情绪低靡:是吗?但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不懂。我活了一万年,一直都只是书,我没有痛苦呀。】
子桑君晏眸光清寂专注,心无旁骛:“所有人都有理由,我没有。”
说完,他没有回头,平静地走了进去。
冶昙温柔敛眸,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也是,他没有理由。”
天书很懵,天书不懂:【没理由他还去?】
“他不是没有走进去的理由,他是,没有任何‘理由’,他既没有活着的理由,也没有死去的理由。是无因果之人。”
天书有些急:【那我们怎么办?】
冶昙恹恹:“他没有‘理由’,所以进去。但他要是进去了,我们不就有理由了。”
说着,冶昙撑着伞也走了进去。
天书在原地蹦跶了一下,虽然不懂,但也跳上祂的红伞,一同进去。
子桑君晏真是个奇怪的人。冶昙没什么兴致,世间的事并非需要一个理由才能做,譬如,祂想跟着去就去了。
可祂没想过,若是进去的是旁人,祂还会不会进。
生死树荣枯生花,是天地有大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