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桓这一次再去找仲雪松时,终于未再生什么波折,又先有婢女通传,是以仲雪松也知他要来,见到沈桓时,并不惊讶,只笑道:“宫主。”
他站了起来,沈桓走近,道:“仲堂主,你坐着就好。”
仲雪松笑道:“多谢宫主。”只仍是待得沈桓入座之后方才坐下,沈桓反倒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看了看这亭阁,又朝外一看,笑道:“此处风景却好。”
这也并不是句假话,这一座亭阁坐落在山顶边沿,从另一边大开的窗口望出去,便能毫无遮挡地看得远处覆满了红枫的山头,也算是十分美丽的景色。又因为那景色只在窗中,倒仿佛是一副技艺高超、被装裱在墙上的画。他不禁站起,走到窗前一看,霎时,山间的风拂过沈桓的脸,而阔无边际的天空与绵延直至远方的山头俱映入他眼中,他不禁就觉得心中的所有事都像是被风吹走,一派轻松之意,他不禁微笑起来,只是收回目光时,不经意间看到了下方的景色。
沈桓:“……”
只见亭阁所在的这一面山,竟都不像是山了,只仿佛被突兀削去半边,是一面极险峻的峭壁。顺着峭壁朝下看,却见不到山脚,这其中虽有飘飘渺渺的雾气环绕四周之因,更是因为此山实在太高,乍然一看,倒如一个万丈深渊,只看得人仿佛都要站立不住。
沈桓:“…………”
不、不是吧,这枫停山居然这么高?虽说他倒是不觉得看得眼晕,但这一面山未免太陡峭了吧。也难怪啊,他就说刚刚怎么有风吹过来……
他彻底不再看,只重新到桌边坐下,而此时桌上已被放上了两只剔透无色的琉璃杯,其中一只杯子盛着尚还冒着热气的白水,另一只杯子倒是空的,一旁又有两名婢女提着水壶候着,仲雪松笑道:“宫主,我不大喜欢喝茶,不知你要不要茶?”
沈桓道:“不必。”
仲雪松便一点头,一名婢女上前给另一只杯子倒了大半杯白水,而后她们就都退下,阁中便又只剩下沈桓和仲雪松,沈桓拿起那琉璃杯把玩,又喝一口水,也不知是他心中本就觉得这杯子新奇,竟觉得这水格外好喝。
仲雪松看着他,笑问道:“宫主觉得这杯子如何?”
沈桓笑道:“很好。”又一想,亦是笑问道,“这是仲堂主你做的?”
仲雪松道:“是啊,平日闲来无事,喜欢做些小玩意儿。”
沈桓倒想了起来,道:“仲堂主也太谦虚,我今日见到青鸟,它并不能算小,不知仲堂主你如何做的,竟能叫它飞在天上?”
仲雪松眼眸亮了一亮,笑问道:“宫主也对此有兴趣?那仲某就和宫主你说上一说。”他又不止是说,随手就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来,又摸出一支炭笔,笑道:“来,宫主请看!”
沈桓此时还未发觉不对,只也跟着去看,便见仲雪松下笔如飞,几乎快出残影,不过片刻就画出一个十分复杂精细的鸟状机关图形,他兴致勃勃,道:“说来这青鸟,莫看它仿佛很大,但愈是要支撑这样大的一个机关,其中的机关衔接之处就愈是要小上数倍的机关。单说这青鸟的头部,就已是由五百四十三个机关组合而成。”
沈桓:“……”
仲雪松又笑道:“来,宫主,你请看,这头部靠左近之处的机关和右边乃是对称结构,但这并不就说此结构就十分简单,左右之后,又有上下,上下又牵连到其他机关的左右,这一处的机关形状和嵌合可说是十分有趣,且容仲某再画上一幅图与你细说……”
沈桓:“…………”
不、不是吧!仲堂主,其实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你不用说得这么详细啊,你是准备就这么教会我怎么做青鸟吗……
但他已完全失了说话的时机,而看得仲雪松这样有兴致,一时也不好打断他。
算、算了,反正也不会说多久的……
然后仲堂主这一细说,就直说了两个时辰才停。
沈桓:“…………”
总、总算结束了……
仲堂主说了这两个时辰,也不觉得疲累,只神采奕奕,还仿佛意犹未尽,又笑道:“我现下正在做第二只青鸟,倘若宫主有兴趣,日后可到井九一看……”他说着,终于一看天色,笑道:“才不过觉得和宫主说了一会儿话,竟已过了这许久了。”
他喝了一口水,又想一想,笑道:“宫主,不知小柔是否有和你详细说过东极宫中事?”
沈桓:“?”
沈桓这会儿脑袋里尚还全是方才仲雪松所说青鸟头、翅膀、尾巴……一时间未反应过来仲雪松问话何意,幸好仲雪松见他如此,就了然笑道:“我也猜她忘了说。”
又道:“宫主才回东极,对于东极宫一应事宜怕是都不清楚,仲某这便与宫主你说一说。”
沈桓:“!”
仲雪松慢悠悠道:“这东极宫中,最高便是宫主,之后便是我、小柔与谷光光,至于江淮,现下也不必提。而我们几位堂主,又分别管辖着常象、井九、平新三地,又因为东极岛上地势奇特,除开这三地与枫停山上的东极宫,其他地方却少人烟,而岛上居民既为我等庇护,便自愿入我东极宫门下,俱都是东极宫门人。”
沈桓倒是听得恍然,原来如此,所以这整个岛上的人都差不多可算是他的下属……但是似乎好像也并无什么用啊?
沈桓:“……”
都是些住在岛上的居民而已,想来该都是并不怎么能打,玲珑已不是寻常岛民,是他的婢女,然而想想玲珑和几位堂主武力值的区别……所以他能指望的下属还是只有几位堂主啊……
沈桓:“…………”
总、总之,现在都已快是黄昏了,马上第二十九天就结束了,只剩二十八天,很快的!
这样一想,沈桓终于稍稍轻松些了,仲雪松又喝口水,笑道:“倘若宫主还有什么疑惑,也可以问一问。”
沈桓听得:“……”
不不刚刚青鸟我已经听得十分明白了,并无什么想问的!
……咦?
沈桓忽然想了起来,他是有一问来着。
——江淮那时为何对玲珑发怒?
沈桓:“!”
对啊,先前他就十分想不明白此问,却被突然跑出去的婢女打断了思绪,就也正好决定暂时不管此问,现下再问仲堂主,或许仲堂主能因为比他知道江淮更多些,告诉他究竟是何原因呢?
但此念一生,他又忽然回想起先前,他想江淮为何写那“宫主保重”四字,猜了半天是否另有他意,最后得出的结论,也不过是其实江淮就只是要写那四字而已。
沈桓:“……”
对、对啊,是不是这个发怒也只是江淮喜怒无常,并无什么其他缘由……等等,好像才见面时,江淮就是十分多变?!
沈桓:“…………”
倘若是此原因,好、好像还真就是这样!果然与江淮有关之事不要多想就是了……
而既然此问已解,他似乎也不必再问仲堂主……咦?仲堂主主动让他问,他又为何不问?正好再验证一二他的答案。
他就还是问道:“是有一问要请教仲堂主,不知你如何知道我就是宫主?”
仲雪松微微一怔,想了一想,方答道:“一见宫主时,自然便知了。”
此回答未出乎沈桓意料,倒是仲雪松又再想了想,笑道:“若非宫主今日问起,仲某倒也未发觉,却也正是,宫主许久未归,我又未见过宫主,为何我见得宫主时竟不奇怪?”